余田生带谢寄回家后的隔天,不出意外地成为村里的新闻人物。
大家都凑来看热闹,一是不信崔永秀家穷得叮当响还捡个病秧子回来养,二是有人传余田生这小子不简单,偷偷摸摸捡个小姑娘回来,以后给自己当媳妇儿连彩礼钱都省了。
昨晚奶奶气得连余田生这个亲孙子都不打算要了,后来是师父听到风声给奶奶打了电话作保,奶奶又看在他咳得要死的份上放他们进屋,却是一句话都没跟他们说过。
现在邻居们来看热闹,奶奶火爆脾气又上来,逮着嚼舌根的人一顿臭骂,扫把都差点戳人脑门上。
“……人还没老眼就瞎了,眼珠子抠出来我帮你埋田里沤肥,还能长几斗米,放你脸上连个男女都看不出……”
男人抽着烟笑:“又不是我说,你自己看啊,哪家小子长他这样,脸白得跟鸡蛋似的,还有那眼睛水汪汪,这要不是女的,你喊他脱裤子我们看看……”
奶奶把大门一关,拎着扫把就往那人身上扑,破口大骂:“你也有儿子,你儿子已经到结婚年纪了。我做主把这女的嫁给你儿子,你现在就跪下来喊我一声亲家奶奶,我保证认你这孙子。”
奶奶这张嘴,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砸得七孔流血,骂多几次,渐渐就没人说东道西了。
看起来奶奶护着余田生,顺带也护着谢寄,但背过人她对他俩一直没有好脸色,不闻不问,连吃饭都不在同一个锅。
余田生当然不会让谢寄吃不上饭,他从小跟着奶奶,做饭洗衣服样样不在话下,再说他手眼灵活,看到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偷偷扒拉一份出来她也不会发现。
转眼冬天过去春天来临,村头山丘披上嫩绿,余庄河也恢复了寒冬前的热闹。
谢寄有意无意躲着村里人的视线,却在春天来临时,还是被人看到出现在屋檐下,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多了点血色,似乎还长胖一些,头发有点长,松松软软落在眼睛上。
还是那么好看,像女孩子。
余田生不满别人的调侃,回家对着谢寄仔仔细细又看了看,倒是有点相信了。这小鬼确实越长越像女孩子,尤其抿着嘴看人时更像。
像个娇滴滴还不好惹的女孩子。
“你太瘦了。”余田生找借口,“要是多吃点,再强壮一点,就没人那么说了。”
奶奶在旁边不满地哼道:“是少他吃了?天天鸡鸭鱼地换着做,你看他长没长二两肉?还不如养条小狗看得到效果。”
谢寄捧着碗不说话。
余田生心里叹气,默默又给他夹了一只鸡腿,顺便也给奶奶一只。
有些话他不能说,但奶奶已经接受谢寄是事实,不然也不会天天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然而奶奶心里有气,不到时候消不了。
余田生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大概要等他真的给她娶回一个儿媳妇,但那还是没影的事。
家的房子只有一层半,一楼两间,他跟奶奶一人一间,楼上那半层是之前砌房子时钱不够就搁置了,奶奶说等有钱再补上一直也没补。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谢寄睡眠又不好,稍有动静就会醒,余田生才动起了把阁楼改造一下自己住的念头。
阁楼其实不算太小,就是有点简陋,四面都是砖头墙,屋顶则是石棉瓦铺的三角顶,能遮风挡雨放杂物没问题。
余田生琢磨着把墙砌高一点,买些木材搭个正儿八经的屋顶,地板也铺上,再开个小窗,最后把墙刷一遍,完美。
亏得他动手能力强,又是专门学过的,三五几天阁楼就改造好了,等灯光一打开,奶奶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还是要钱,”奶奶感慨,“没钱这还不是个破杂物间。”
余田生越过奶奶跟楼梯下的谢寄对上视线,眉头一挑,说:“晚上我就睡这了,一抬眼就能看到星星。”
但晚上睡阁楼的却变成谢寄,因为小鬼躲着奶奶跟余田生提要求:“不是你说的,你的就是我的?我想看星星。”
余田生还在犹豫,阁楼毕竟是阁楼,上下都要爬楼梯,再说没有空调,夏天会很热……
但谢寄已经猜到他的想法,接着补充道:“谭医生让我适当锻炼。我不喜欢出去,上楼下楼正好。”
“可是……”
谢寄却抿上嘴唇不肯再说,余田生知道他这是已经打定主意,他再不同意他大概就要生闷气了。
“那先说好,”他跟他约法三章,“太热了就下来睡。不舒服要随时说。不许偷偷看书到很晚。”
第三条余田生尤其咬得重。
之前在医院,他还以为谢寄没上学不认字,后来回家才发现,他不多的行李里罗妈妈还特意给他带上了一本早已经翻破的字典。
他那时问他,是不是罗妈妈教他认字,他却摇头。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好,也可能是知道来之不易,总之,谢寄很爱看书,整个冬天他都与书为伴,完全应验了余田生说要把自己的书全送给他的预言。
“同意吗?”余田生再次问。
奶奶正好回来,没头没尾听了一嘴,却还能无比精准地搭上话:“他要睡阁楼吗?我就说他是耗子精,天天躲着不见光,身体能好才怪。”
虽然奶奶也不赞同,谢寄还是如愿搬上了阁楼,他一边住,余田生一边又给他做了些改造。
屋顶装了带风扇的吊灯,白墙也贴上了墙纸,甚至地板还铺上了地毯,这么一折腾,倒真像模像样了。
奶奶一语道破:“闺女都没这么娇贵的。”
余田生嘿嘿笑着,谢寄坐在矮脚床边,两手撑在身后,仰着脸看着呼呼转动的吊扇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