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前余田生上阁楼陪谢寄说话,问他还恨不恨那一家子,谢寄过一会儿才摇头。
“本来恨,但我决定不恨了。”
余田生有些稀奇:“这还能决定?”
“恨他们还得记着他们,我忘了就不恨了。”
谢寄说这话时把嘴巴藏在被单下,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但他眼睛很亮,即使是晚上带着明显的倦意。
下午发生的事,他应该挺难过,但他好像已经把自己哄好了。
余田生不禁又想,这小鬼到底长大了些,不像那会儿在医院,会因为听到不好的话就要死要活。
“挺好的。”他满意地予以赞扬,“不愧是看了那么多书,比我看《故事会》强多了。不好的事情就忘记它,只记得好的。”
他没有说的是,他也准备学学谢寄,忘记过去,只往前看,往前走。
跟谢寄的变化一致的是奶奶对他的态度,自从那个女人来过之后,就很少再对他喝三吆四,虽然在她嘴里他依然连名字都没有。
她喊他“喂”“那小子”“耗子精”……唯独不喊他“谢寄”。就连劝他吃饭,也是粗声粗气。
“让你多吃点,你看你跟吃猫食似的,谁家耗子像你这样,剩下的粮都能发财了。”
转头又跟余田生抱怨:“你问问他到底哪里不合口味,是咸了淡了还是怎么了?天天这么哄着劝着还是吃不了几口饭,不然你去问罗玉梅要菜谱。”
到底没说那句“把他送回福利院”。
奶奶生日在年底。十一月初八,七十大寿,余田生早早就愁上了,不知道要怎么给奶奶庆祝。
见他发愁,谢寄也跟着吃不下饭,加上天气骤冷,一来二去就病到了,整夜咳得睡不好,眼见着就瘦了一圈。
奶奶不说心疼,听到了却总皱眉,一问缘由就骂余田生:“过什么生日,我活这么大岁数过过几个,现在来赶时髦?要钱多就给那小子买身厚衣服,病秧子冬天难熬。”
买衣服容易,余田生隔天就去镇上买回来,还顺带去问了师父师母意见,果断定下来给奶奶摆几桌酒席。
余田生不跟奶奶说,但不会瞒着谢寄,两个人窝在阁楼里把他这大半年挣的钱算一算,摆酒席足够了。
“真好啊。”
余田生还没喝酒就先醉上了,憧憬万分。
“到时候把邻居都请上,奶奶娘家那边没人就算了,把我师父师娘还有罗妈妈都叫来……我找时间去镇上买水果零食,红包也要买,对了你提醒我换零钱,吃完酒席每家给个红包回家……”
谢寄咳得难受,但听余田生讲起来绘声绘色,心情也好了些,可一想到自己没东西可以送给奶奶,眼眸又暗下来。
余田生眼尖,马上问他怎么了,谢寄不说,他又问是不是不喜欢人多,耗子精嘛人多总是怕的。
谢寄转过身不理人。
余田生不依不饶:“那你不高兴是为什么?”
“没不高兴。”
“你就是不高兴,我看到了。说吧到底怎么了,不说让奶奶来问,你跟她总会说实话吧。”
谢寄有点怕奶奶,再说奶奶一问,余田生策划的东西就都白搭了。
他只好坦诚:“我没钱给奶奶买礼物。”
余田生没想到小鬼是为这事难过,不过也要怪自己只把他当小孩,却不知道他已经懂得人情世故。
他伸手搓他头发,装模作样学奶奶说话:“……看到没,这好菜好酒大蛋糕是我大孙子准备的,跟那个小孙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寄听不下去:“奶奶不会这么说,可是……”
“还可是?”余田生头大,“别把自己不当一家人,奶奶是我奶奶,也是你奶奶,我们是一起给她过生日,知道吗小鬼?”
谢寄算是被说服了,过一会儿又嘟囔:“我是小鬼,那你就是老鬼。”
余田生听得一愣,翻身谢寄摁倒在床里,手伸进衣服里挠他痒痒,笑着问:“我才二十多,说谁老?”
谢寄怕痒,却宁愿咬牙忍着:“我才十四。”
甚至不到十四。他下周才过生日。
余田生没忘记,笑着说:“下周你就生日了,我也给你过。”
俩人又玩闹一会儿,余田生放开谢寄,见他闭着眼睛,以为他困了,便帮他把被子盖好,起身关了灯。刚准备下楼梯,却听到黑暗里谢寄很小声的问:“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