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你的错!”余田生打断他,“他今天喝了酒,就算不喝酒,他也是个变态!”
谢寄沉默。
崔永贵确实是变态,还只对小孩下手,他,余青青,或许还有别的人。但余田生竟然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他说帮我,可是,可是……他不是舅爷吗,为什么……”
余田生被问住了,或者说那个被他藏在内心最深地方的童年和少年的自己都被问住了,他下意识把手蜷紧。
谢寄察觉到他的异常,但余田生率先一步拦住他的询问,借口喝水从阁楼下来。
他去后门,原本想为过去的自己讨个公道,却发现崔永贵已经不在那里,大概挨了一顿揍终于知道怕了才逃走。
余田生狠狠踢了地上的毛巾一脚,走到水缸边胡乱洗了一把脸。
他太难过了,那些恶梦一样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恐惧愤怒无助和痛苦犹如水草将他缠得透不过气。
那时候他几岁?九岁还是十岁?
余田生什么都不懂,只因崔永贵是奶奶的弟弟他的舅公,便无条件信任他,被他抱着坐到身上玩,被他亲着脖子喊他小宝贝。
如果只是这样,余田生大概不会以为有什么不好,甚至会一直感激这个舅公给他的童年留下过美好。
但在某个夏天的傍晚,崔永贵带给余田生的所有美好如同肥皂泡泡一样破碎了。
舅公趁奶奶不在家哄着给他试新衣服,让他躺到床上,帮他脱下旧衣服又要帮他检查身体……
直到后来上了初中生理课,余田生才反应过来从前检查身体的动作没有一个正确,猥亵两个字就像一道猩红狰狞的疤从此长在他心里,却从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崔永贵哄他威胁他,只要他乖乖听话,就绝不会让奶奶让村里人知道。
从初中到高中,崔永贵来的次数少了很多,奶奶说他在城里找到好工作,又谈了对象,以后估计都难得来了。
余田生特别高兴,一方面他希望那个人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永远不要再来,一方面又向奶奶许诺有一天他也会在城里找到好工作。
十六岁的余田生开始憧憬未来,同时也渐渐有了大人的模样,身体长高,褪去婴儿肥的脸上五官越发立体,在学校也是能吸引不少目光的长相。
突然辍学是在高三上学期。
很久没有消息的崔永贵突然在学校里出现,自作主张给余田生请假,余田生尽管不情愿,迫于崔永贵惯用的伎俩也只能跟他走。
崔永贵带余田生吃了一顿饭,又带他买了衣服和文具,他拒绝,崔永贵就笑,说:“好啊,等下舅爷给你送到学校,或者送回家去。”
老师同学,奶奶,所有人都是余田生的软肋。
崔永贵再次成功了。他把余田生领进街上一个旅馆里,让他试衣服,然后在他脱光时从背后把他扑到床上……一切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余田生第一次用尽全力挣扎,可惜力气还是比不过正值壮年的崔永贵,他挣扎得越厉害,变态越是兴奋得在他脖子里喘息不止。
崔永贵不再满足于前几年孩童式的安抚,他想要更多,但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时,余田生心里积攒多年的怕与恨终于变成怪兽冲破樊笼,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撕咬踢打,崔永贵竟被他成功踢下了床。
趁崔永贵喘气的间隙,余田生胡乱往身上套衣服,但他太害怕了,衣服也成了难以驯服的怪兽,还没穿上崔永贵又要扑上来,情急之下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杯……
那一刻他什么没想,水杯砸在崔永贵脑袋上碎成无数片,暗红的血顺着他的脸蜿蜒而下。
余田生没觉得害怕,他只是麻木地想,崔永贵死了就再不会有人强迫他做那种事,再不用担心这么恶心的事会被奶奶邻居老师们知道……
但崔永贵没死,还能对余田生笑,用沾满血的手朝余田生招招:“你过来乖乖让舅爷抱,这事就当没发生,不然报警你这就是杀人,什么前途都没了。”
余田生站着不动。他已经麻木,什么前途他早已经看不到。
“我去报警。”
余田生丢下几个字转身去开门,他什么都没穿,身上赫然无数道青紫,怎么看他都是被虐待的那个。
就在他快要走出门的瞬间,崔永贵冲上来将他拉进来,然后重重拍上了门。
不是余田生退缩,而是崔永贵突然怕了,一个成年男人跟一个小孩,他很清楚只要门一打开他即将面对什么。
“算了,”他堵住门虚张声势地发牢骚,“你小子脑子有毛病吗,我就是想你才来看你,不用闹这么难看……”
余田生麻木地重复:“报警。”
“报什么警?警察不管这种家务事。你想想,我是你舅爷,他们会相信你一个孩子?”
余田生转头去拉门,也不管自己□□,但他这种不管不顾的架势真把崔永贵吓住了,他拉住他,不停求饶:“舅爷错了,舅爷不该给你试衣服……”
“你猥亵我!猥亵你知道吗?你是大人,我还是个孩子!”
崔永贵捂住余田生的嘴巴,慌慌张张哀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舅爷错了,以后都不这样了行吗?万一闹出去你奶奶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余田生泄了力气,之后崔永贵自己收拾离开,他回到学校向老师提出退学。
过去跟现在,余田生并没有混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如果不是谢寄拦着,他宁愿今天就化身恶魔。
再晚一些时候谢寄下楼来了,余田生还蹲在后门地上,他走过来在他旁边站定。
余田生先看到谢寄的脚,然后抬头,就看到小鬼苍白的脸上满是担忧。
“我没事。”他张嘴才发现嗓子哽得厉害,假装呛到拼命咳嗽。
谢寄把手放到他肩上。
余田生搓搓脸,起身揽着人进屋。谢寄是小孩是病人。而他已经强壮到足以保护自己也保护他。
两人回到阁楼,谢寄躺下,余田生也在旁边睡下,但好一会儿他们谁都没有睡着。
黑暗里余田生问谢寄:“想不想离开这里?”
谢寄许久回:“听你的。”
他说的不是他想不想,而是听余田生,余田生带他回来,离开也由他决定。
余田生侧过身,把手横过去搭在小鬼身上,然后一点点靠过去,额头抵在对方脸侧。
他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但肯定不在余家村。
从村里离开前,余田生谁都没告诉,但谢寄还是偷偷一个人去了看奶奶,又去找余青青。
余青青还是不理人,相对无言坐了半下午,谢寄问她:“想过去找你爸妈吗?”
余青青玩着小石子,说:“不想。”
谢寄知道说也白说,余青青不会懂,但他还是提醒她:“离坏人远点。”
隔天天不亮,他们从村里离开,再次坐上大巴火车,一路奔赴未知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