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体还是率先做出反应,丢下工具包就往大门口跑。
岗亭那边围了很多人,正在聊着什么,有认识余田生的都朝他看过来,同事也喊他,但他已经跃下台阶冲到路边。
万经理的车刚好也到了,余田生用力拉开车门,坐在位置上才发现手脚都抖得不成样子,万经理喊了几遍小鱼小鱼,他才从梦靥中挣脱一般,茫然地转过头去。
“经,经理,我……”他牙齿打颤。
王经理把车开得飞起来,一边沉声提醒他:“冷静一点。他们已经到医院了,医生要抢救,你现在乱成这个样子,到医院不得也进抢救室?”
余田生也不想乱不想抖,但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他只好把一只手放进嘴里,在手掌内侧狠狠咬了一口,剧烈疼痛总算让他冷静了一点。
他深呼吸,苦笑着问万经理:“经理,有没有可能,万灵搞错了……”
万经理飞快瞥一眼余田生,没接话,万灵视智力正常视力也正常,没有理由在生死攸关的问题搞出误会。
余田生又说:“他给我发信息,只是出来逛逛,他还拍了云给我看……怎么可能……”
虽然事实残酷,万经理也很同情,却不得不提醒余田生更重要的事。
“小鱼,万灵只知道你弟有心脏病,她也跟医生说了,但具体情况只有你最清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整理一下你弟的过往病史,医生可能用得上。”
余田生机械得点点头,但下一秒,他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刚才电话里没听清,你说谁打的?”
万经理看过去,心里直咯噔,这人大冬天一头汗,眼底却压着汹涌怒意,平时那个好脾气的小鱼眼看就要变成吃人的大鲨鱼了。
万经理滚了滚喉结,尽量克制:“五栋那个叶小姐老公,那个家暴男。万灵说的,细节我还来得及问。”
车子开进医院,在急诊门口停下,没等车停稳,余田生已经踉跄冲下车,接连打了几个跌都没摔下去,一瘸一拐消失在转角处。
万经理给万灵打电话,万灵在那头回:“我看到了,没事,警察已经在这,不会让他乱来。”
余田生压根没看到警察,或者说看到也没管,他眼里只有站在警察对面被问话的人男人,就是他,就是他把谢寄打进医院,生死未卜。
此刻男人在余田生眼里成了靶子,都不用瞄准,飞起的一条腿正中那人胸腹,径直砸在几米远的墙壁上,还来不及从错愕和剧痛中回神又连挨了几脚。
余田生没想杀人,但每一脚又都毫无保留地释放着置人死地的怒气和狠劲。
他在想,如果谢寄活不下来……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如果。
警察已经冲过来,拦腰抱住余田生将他从嫌犯身边拉开,一面警告不许寻衅滋事,法律也不支持私刑。
余田生没有再挣扎。
他想起那次打崔永贵,谢寄拼死拦住他,后来还问如果因为崔永贵把自己送进牢房,他怎么办。
余田生如梦初醒,推开警察禁锢他的手,只用眼睛平静又凶狠地盯着那个男人。
如果谢寄活不下来,那他一定会亲手将这个人撕成碎片。
男人刚挨过一顿打,又被余田生的目光吓到,他打了个激灵,瑟缩着走到警察身边躲开视线。
这时叶姐抱着女儿走过来,在余田生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余田生没躲,但也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前因后果,更没法替还在抢救的谢寄原谅什么。
叶姐埋着头说:“……都是因为我,那小孩想拦着,结果就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万灵突然冒出来,厉声呵斥,“你这人说话怎么回事?明明是你老公单方面打人,一个未成年孩子被打成这样,警察会给他公道!”
余田生看向万灵,万灵瞥了他一眼,他明白过来,从叶姐身边退开,沉下声音说:“叶姐,我弟还在里面抢救,你说话要想清楚。”
叶姐把脸埋进女儿怀里,呜呜哭出声。
余田生不理她,兀自走到抢救室门口往里看。
他还记得几年前那一次,他把谢寄从福利院抱出来送到镇医院,抢救室不让人看,他跟罗妈妈只能贴着门一遍遍听动静。
罗妈妈如果知道,知道他把谢寄照顾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答应他的请求。
很难受。比自己挨打还要难受很多很多倍,如果可以,余田生甚至希望此刻躺在里面的是他自己。
只是,谢寄同样会像他一样难过。
他甚至不敢细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鬼挨了多少拳脚,不敢想他昏迷前有多绝望,更不敢想一门之隔他又正在遭受多大的痛苦。
无论如何,命运对谢寄都太残忍,十七岁而已,他的人生里就只有无尽的病痛和绝望。
余田生心疼得弯下腰,最后又挨着墙壁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