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寄再次迷茫了。
他的喜欢还没说出口,就好像已经被动失去说出口的勇气。
余田生喜欢赵小荷,余田生不喜欢万灵但万灵喜欢他,无论如何他的喜欢都只属于女人。
而他是只能跟他并行的同性。
谢寄当然也曾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余田生喜欢同性而狠狠迷茫狠狠痛苦过。
那是什么时候呢?是在来省城之后吗?但好像还更早,早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那些暗潮涌动的情愫就是喜欢。
谢寄爱看书,看很多很多书,但那些书大多带着赵小荷的痕迹。
要么书上随处可见她的专属荷花图画,要么本身就是她花钱买回去的书,于是每次捧着那些书,谢寄都会忍不住多想,然后不出意外地陷入低落。
更痛苦的是面对余青青。
多奇怪,明明她是谢寄在老家唯一的朋友,跟她待在一起时他觉得放松和自在。但后来这种感觉也悄悄改变。
他看余青青跟余田生斗嘴,看他们打雪仗堆雪人,再听他们自以为小声地讨论生死问题,他内心的雪球开始一点点膨胀。
他不讨厌余青青,但他嫉妒他们玩闹时那份无所顾忌的快乐。
奶奶去世那次,余田生心里有恨,对谢寄视而不见,但谢寄的眼睛却无时无刻不追随着他,他暗暗希望对方能跟他说点什么,哪怕是骂他也好,然而余田生选择了沉默。
那时候谢寄在想什么呢?他在想如果离开的是他,余田生是不是就永远忘不了他?
燎泡晕倒都不是有意为之,却又恰到好处地让谢寄得到答案,余田生说的那句“我就只有你了”,没人知道这几个字在他几近枯萎的心里又埋下怎样的种子。
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他们谁都离不开谁。
再之后离开老家来省城,谢寄心底那棵刚刚萌芽的种子就持续遭遇现实的狂风骤雨。
他目睹余田生在面对赵小荷时的欢欣雀跃,以及知道大卫的存在和撞破他们亲吻时他的慌乱无措。
余田生没对赵小荷说过喜欢,但他的单恋几乎写在脸上,他的那些装傻充愣小心翼翼,落在旁观者谢寄眼里便成了爬在他心口上的荆棘蔓藤。
它们不断吸食他的心血,迅速抽芽疯长,又在下一个余田生为情所困的节点急剧收缩抽紧,将他牢牢扼住。
余田生不懂,什么都不懂,他只会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高兴”,可是哪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呢?
谢寄也不懂,为什么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总要走向结局,悲剧的或者喜剧的。
他和余田生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谢寄不停地看书,看那些枯燥晦涩的心理学书籍,企图自救。
他于是知道人原来生而自卑,他的自卑是他不堪一击的身体,而余田生的自卑是他的爱而不得。
知道却还是无法自救才是最绝望的。
余田生入职醉酒的那个晚上,谢寄同样经历了一场心理生理上的惊涛骇浪。
他无法回想那个画面,但之后即便面对的是装束整齐的余田生,大脑依然会自作主张将他的衣服一一剥离。
谢寄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一个把心思掩盖在冷漠面具之下的伪装者,一个只能用病弱身体挟持对方的绑匪。
余田生道歉他会高兴,余田生耍赖他会纵容,余田生没有错,但谢寄自知有罪。
而现在,万灵即将成为拯救余田生的战士,谢寄承认他的病弱技能已经用到极致,现在只能举手投降。
他在等余田生亲口告诉他万灵已经告白,然后他会尽可能平静地恭喜他们,但这一刻直到出院都没有来临。
周五上午,余田生办完出院手续,谢寄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床边,主管护士正在做最后的出院宣教。
“……几天后我们会有电话回访……如果有任何不适请及时就诊……”
余田生忙不迭答复和道谢:“最近辛苦你们了,感谢!”
护士收起宣教本,一改刚才的一本正经,拿出手机问谢寄:“不好意思,我能跟你合影吗?”
谢寄不是很理解:“拍照吗?”
“对,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护士年纪也不大,微微红着脸小声解释,“工作不允许,但我觉得你好帅。”
余田生有些紧张,怕护士说出别的来,忙替谢寄拒绝:“对不起他不喜欢拍照……”
谢寄却从床上起来,拉了拉衣服,跟护士站到一起,对余田生说:“拍一张吧,拍好点。”
护士脸色绯红,余田生接过她的手机拍下画面,还回去时还半玩笑半认真地叮嘱:“个人隐私请勿外传。”
“不会不会,”护士笑道,“我自己收藏。”
从医院出来,陈光明已经在路边等了,他有车,主动过来做司机。
谢寄上了后座,余田生坐进副驾,一路上他们都在聊案情的事,律师那边推进很快,赔偿也跟犯人家属谈妥,后面就等尘埃落定。
“赔偿是他老婆出吗?”谢寄插入一句。
陈光明从内视镜里对他笑笑,说:“只能是她。虽然听说他们也在走离婚程序,但赔偿肯定还是共同承担。”
谢寄没说话了。
余田生从副驾驶扭头看他,安慰说:“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这钱应该由那个人渣赔,但你也帮了叶姐,他们本就是夫妻,共同承担合情合理。”
“小鱼说得没错。”陈光明附和,“小孩子就是心软。要我说没让他们赔得底裤都不剩就已经很仁慈了。”
谢寄倒不是心软,而是想到那个叫图图的小女孩,父母离婚,赔偿过后家庭经济肯定大受影响,她的童年大概也会阴雨绵绵。
陈光明把他们送到家楼下就走了,余田生提着大包小包,跟在谢寄身后慢慢上楼。
时隔一个月,谢寄终于又回家了,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他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余田生去收拾东西,又拿来毛巾让谢寄擦手,但谢寄拒绝这种重症病患般的照顾方式,自己去洗手间洗手,然后去阳台看小鱼。
两条鱼都长大了些,尤其蝴蝶尾巴的那条,体型已经明显比另一条大了一号,而且看起来也强势很多,丢进去的鱼食它抢得又快又狠。
谢寄有些同情那条不再胖的胖鱼,找来东西拨了拨它,小声问最近他不在它是不是尽遭欺负了,小胖鱼却理也不不理地掉头游开。
余田生在客厅里问谢寄:“我看这俩小东西还能长,要不要换个大点的鱼缸?再多买几条放进去,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