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又说谢寄样样都好,就是过于安静,除去身体原因,感觉他主观上也不太愿意跟人打交道。
“……我们做老师的当然尊重每个学生的个性,不强求一致……但必要的社交还是需要的,谢寄同学这方面的能力目前来看确实没有得到明显锻炼和发展……”
余田生听得汗流浃背,尤其老师挂电话前,语焉不详地表示担心谢寄有自闭倾向,他更是如坠冰窖。
晚上他早早下班,到家时谢寄还没回来,余田生忙忙碌碌打扫卫生后又整治出一桌好菜。
谢寄进门时也只是微微一怔,如常问道:“今天不加班吗?”
余田生笑:“又不是卖给工地,总要喘口气吧。快洗手吃饭。”
谢寄洗完手换身家居服出来,余田生忙着给他夹菜,大有弥补他最近很少做饭的意思。
碗里渐渐堆成了山,谢寄也不拒绝,只慢慢地沉默地小口吃着。
许久之后他放下筷子主动开口:“你回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说吧。”
余田生已经预演了很多遍,就怕说话轻一点重一点都不合适,但临到头被小鬼一问,他只剩尴尬。
“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拒绝参加学校外出教学活动,为什么不去啊?不喜欢还是担心钱,还是怕晕车?”
这些都是余田生能想到的理由,但也有他想不到的,谢寄不愿意说,只无所谓道:“不想去就不去。”
“总要有个理由吧,班级活动老师还是希望你跟同学们同进同出的,不耽误教学进度,也能培养跟同学之间的友谊……”
谢寄抬头打断余田生:“你呢?”
余田生讪笑:“什么我?我们这不是在说你学校的事吗,怎么扯到我?我都毕业多少年了。”
“你读过高中,有那么多同学,所以你跟同学之间的友谊有多深厚?你跟他们谁还有联系吗?”谢寄面无表情,少顿冷笑,“别提赵小荷,她都算不上你同学。”
余田生被抢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就觉得小鬼跟徐寒芳个果然是母子,很懂得怎么戳人痛点。
他确实跟过去的同学联系甚少,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当初不明不白提前辍学来不及留下联系方式,另一方面他内心里也没觉得有联系的必要。
他对友谊不抱热情,却又反过来希望谢寄能在同龄人里交游甚阔。
“我只是,”他心虚地摸鼻子上的汗,“只是觉得既然上学了,还是要跟老师同学保持步调一致……”
谢寄目光沉沉地看着余田生,他说不下去,他才嘲讽地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本来以为对我来说能够上课就足够了。”
“这么说也不错,但人总要跟别人发生交集,你们班主任也说处好同学关系是必修课之一……”
谢寄无奈地想,如果真是必修课,他大概都没有办法毕业。
但他习惯性地还是选择了退让:“知道了,你希望我去我就去。”
外出前一天,余田生特意请了半天假给谢寄买了很多零食,没有直接给他,而是送到学校交给老师。
他还是对待小朋友的那一套,以为给同学们分些吃好的,他们就会相应地给谢寄一些优待。
班主任也笑余田生把谢寄当小孩,才会让谢寄对除他之外的人缺乏兴趣,又说他应该学会从他的生活里适当抽离才有助于培养小孩的独立人格。
余田生半懂不懂,因为恰好是课间,老师邀请他去教室看看,他还没见过谢寄在学校的样子,欣然前往。
高一四班在一楼,余田生知道谢寄不用爬楼梯感到欣慰不少,老师已经从前门进教室,他留在后门外站着。
谢寄的位置靠窗,此时他正侧身靠着墙,一只手撑着头,视线落在桌面上,前桌女同学扭头跟他说话,他眼皮也没抬,那样子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余田生隐约理解了班主任让他过来看看的意思,但老师不知道的是,这样落落寡欢神游天外的谢寄,跟在家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惊奇地想起老家的那条河,纵然四季变化,可无论是山花浪漫还是皑皑白雪,它始终都是那样缓缓流淌,无动于衷。
谢寄在这个青春的世界里如此格格不入,让余田生心里陡然一坠。
他那么希望他开心,希望他在适合他的环境里也像其他学生一样朝气蓬勃,然而很显然,没有人能让他开心让他朝气蓬勃。
他陷在自己的世界的已经太久。
余田生正犹豫是离开还是打招呼,谢寄却在女同学的提醒下抬眼看过来。
那是很意外的一眼,谢寄甚至眨了眨眼睛,然后就从桌位起身走出来。
他眼睛里是少见的光彩,语调却依然平淡:“你来干什么?我已经跟老师说了会去。”
“我顺路过来,”余田生随口扯谎,“下午没事正好接你放学。碰到老师她让我进来看看。”
“顺什么路?回家才几步,有什么接的必要。”
谢寄说着不高兴的话,嘴角却有些藏不住的笑意,余田生有些恍神,就见那个跟谢寄说话的女孩子在门里探头,一副好奇的样子。
“你就是他哥哥?”女同学自来熟地问,“我妈说过你几次,第一次见。”
余田生也好奇:“你妈妈是?”
“温校长。”谢寄说。
余田生恍然大悟,这就是陈光明说的校长掌上明珠,看着机灵可爱,确实是会被捧在手心的样子。
“你好,帮我跟你妈妈问好。”
秦温妮索性走出来,歪着头打量余田生,又看看谢寄,俏皮地摇头:“你俩一点都不像兄弟。”
谢寄抿着唇不说话,视线落在余田生脸上,余田生红了脸陪着笑:“也有不像的兄弟。你跟温校长倒是很像。”
秦温妮摆摆手进了教室,余田生看到小女生跟同桌咬耳朵,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笑成一团。
上课铃响了,谢寄让他回家自己也回了教室,从课桌拿出书本,依然是刚才一手撑头的姿势,既不看讲台也不看谁。
余田生看了一会儿,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