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言论?什么言论需要检讨?
余田生胆战心惊,实在想不通谢寄这么少年老成又沉默寡言的好学生,究竟说出什么让老师这样生气。
教师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余田生竟然还看到温校长,对方见他的表情也有些为难。
足足半个小时,班主任将余田生这个半吊子家长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些朦胧感情是正常的,作为老师和家长,只要处理得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最大问题就在于你这个当哥哥的没有及时关注予以纠正……”
是是是,老师说得对,都是我没引导好,以后保证努力学习好好管教。
余田生汗流浃背,一心两用,嘴上应和老师,心里哀叹秦温妮告白被拒绝也不算怪事,但谢寄怎么能那种话都说出来。
不喜欢女孩子,是同、性、恋,同学们稍一发散,以后学校里谁不知道?
难怪班主任跟温校长都痛心疾首,他也痛心。
余田生现在有点自顾不暇,谢寄那话说出来,就感觉过去他在他们之间小心筑起的安全网,已经豪无保留地溃堤。
然而谢寄那些呼之欲出的感情,他却无论如何都承接不起。
批评到最后,班主任让余田生加强管教,并且敦促谢寄深刻反思,他硬着头皮把谢寄领回家,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谢寄是无话可说。
他预感的暴风雨已经来了,只可惜余田生还是软弱了些,一句询问都不敢。
他在房间里反思,耳朵里听到余田生在客厅走动,直到他把万字检讨写完,余田生也没进来说点什么。
他甚至不比鱼缸里的那两条鱼勇敢。
至少,它们为了一点鱼食会拼了命的彼此排挤,余田生只会躲,各种方式地逃避。
晚饭时谢寄将检讨放到余田生手边,冷静地提醒他:“需要你签名。”
余田生正夹菜,闻言手一抖排骨就掉回菜盘里,他掩饰地换了一块夹给谢寄。
真能忍,恶心还能夹菜。
谢寄没动筷子,视线从余田生缺了半块指甲的拇指往上落到他脸上。
他工作忙应该不假,人瘦了,胡子也没来得及刮,看起来真像饱受打击的家长。
谢寄苦笑,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你不敢说就我来说吧。虽然写了检讨,但我不认为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错。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对,那就是我不该喜欢……”
他还没说完,余田生已经受不了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大甚至撞得饭桌都抖了一抖,碗里的汤淌了出来。
谢寄双手抓住桌子边缘,视线顺着流淌的汤汁移动,最后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的身体在发抖,只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闭了闭眼,哑着声音继续:“不是不说就不存在。我喜欢的是你,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余田生挥手,声音控制不住地扬高,“我就当不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因为你觉得恶心?是,我记得你说过,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过我不能再喜欢你,我假装……”
余田生没有看谢寄,但也没有停留,他快步从客厅里出去,门也相应地被重重关上。
“……我假装不知道你已经知道,假装只要我不说,我们就还能生活下去,可是还是不行啊……”
谢寄靠在椅子上,把还没有说完的话说给空气听。说着他都觉得好笑,就又对着空气笑起来。
有同学说他脑子有病,谢寄相信了。
可是喜欢真的有错吗?
余田生喜欢赵小荷,万灵又喜欢余田生,他们各有各的不配,难道就没有错吗?
余田生逃回工地后连着一个礼拜都没有回家,也没有发信息。
谢寄知道,他这次不是逃避,而是逃跑,除非他再用生病绑架他,否则应该暂时不会再回来。
没有余田生,谢寄的日子倒也没什么不同,这得益于余田生前段时间给了他机会演练。
他自己上学放学,按计划给吴双补课,小姑娘问起余田生,谢寄也只用忙遮掩过去。
大概离学校太近,学校里的八卦还是传了出来,吴双爸妈给谢寄转来一学期的补课费,三两句话就把这段师徒关系斩断了。
“你教得很好,吴双进步很大,但女孩子长大了还是要换个女老师……”
谢寄收了该收的钱,没有回信息。
六月初,谢寄向班主任申请住校,理由是家人太忙还是住校方便,老师竟答应得很爽快。
谢寄只带了一点衣服和鱼缸。
宿舍是双人间却只住他一个,这给了他养宠物的自由。他不需要家长,不需要舍友,但他需要小鱼在他无法入睡的夜晚给他一点点慰藉。
天气越来越热,项目已经接近尾声,大老板陈光明到工地给工人加油鼓气,顺便在夜市街请大家喝酒吃小龙虾。
酒过三巡,余田生有点上头,自己到路边抽烟,没多久王胜跟出来讨烟抽。
余田生把烟盒给他,王胜抽一根,剩下的也不还了,还扮起好兄弟的角色,拍着余田生肩膀大发感慨。
“……我当初怎么说来着,陈光明是办大事的人,你看你来这里后不比金地强多了……金地就那一亩三分地,谁家放个屁隔壁都听得到……”
“……知道我那次为什么那么着急离职吗?说来还是因为你……我就多了一句嘴,说叶小姐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后来他男人就来找事……哎祸从口出啊,我算是知道了……”
余田生靠着树干,用手指压太阳穴,听不明白王胜的话就问他:“你说叶小姐对我有意思?”
“是啊,我不是说我多嘴了嘛。”王胜咧着嘴笑,“兄弟,我跟你道歉,你弟那事我确实有那么一点责任,但我申明啊,野男人不是我说的,那是她男人自己说的,你弟就跟人打架,其实多大点事啊……”
余田生从树边起身,顺手把王胜嘴上的烟拿开,又问他:“野男人不是你说的,但是是你让叶小姐老公以为我俩有一腿,是这个意思吗?”
“哎,这事说不完,我就顺嘴开玩笑……”
余田生本来就情绪不好,心里窝火,晚上也是堵着气罐酒,现在听了王胜这话,他的火就像淋了油一样窜起来。
他一把揪住王胜的衣领将他撞到树干上,沙哑着嗓子朝他吼:“多大点事?你他妈说多大点事?我弟……”
他顿了一下,生硬改口:“谢寄差点死掉!他在医院里躺了快一个月,你提了一袋水果话都没说就走了,我还以为你真那么忙……”
王胜被压着脖子呼吸不畅,脸都憋红了,挤着声音辩解:“我,我就说句话,打人的又不是我……”
他还不承认,可是要不是他那句玩笑,又怎么会有野男人,怎么会因为一句野男人谢寄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