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寄坐在大厅靠墙边的座位上。
他来的其实不久,上午开会,中午饭局,下午抽空出去办点事,正好路过就进来坐坐。
没想到就这么巧。
谢寄直直看着人,看着他那令人讨厌的笑一点点僵在脸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还是笑。讨好还是谄媚,都差不多。
“你,你怎么坐在这里?”余田生说着话,才想起来自己拿着烟,把手往身后藏了藏,硬着头皮胡说八道,“帮病友买……”
谢寄起身,伸出手掌。
虽然觉得一包烟还没抽就被没收有点可惜,但谢寄一脸已经够忍耐的样子,余田生不敢不给,只嘴上舍不得:“哎十五块呢,别丢了,我拿回去分给工友还有个人情。”
谢寄手指攥紧,烟盒瞬间就成了垃圾,他冷笑道:“又是病友,又是工友,你还挺能交际。”
余田生知道他这张嘴,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就能扎死人,再说昨天自己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他转头就走,这会儿还是闭嘴保险。
谢寄却没打算放过他:“怎么,被我说中了,无言以对?”
说话不对不说也不对,余田生只有苦笑:“我怎么说你都会生气……”
谢寄一双眼黑沉沉盯着人,半晌得出结论:“做了多少亏心事才心虚成这样?”
余田生是真无言以对,下意识抓脑袋才想起头发都剃了,昨天赵小海还嫌剃得难看,又缠着纱布,脸上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顿时觉得谢寄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不然你还是走吧,医院里都是病毒……”
谢寄抽腿就走,余田生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说着再见,却见对方根本没往医院外走,而是径自去了电梯口。
不按常理出牌,不过谢寄本来也不是多正常的人,余田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分不清是擦伤痛还是别的。
他没忘记徐寒芳说的那些话,不找谢寄不爱谢寄,但谢寄找来了—虽然压根谈不上爱,他忐忑中又隐约觉得开心。
不回老家是对的,况且回去了就算再回来也会是另一番情景。
余田生为自己的决定暗暗得意,前头电梯已经到了,谢寄走进去,按着开关键一脸不耐烦地看过来。
余田生拖着腿紧追几步走进去。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他稍稍松一口气,离谢寄稍远一点靠墙站好。
病房在三楼,几秒钟就到了,余田生跟着谢寄走出去,眼睁睁看他把烟盒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停在门边。
病房是两人间,隔壁床的中年大姐正吊着一条石膏腿玩手机,看到有人进来就把手机外放关掉了,脸上明显有些八卦神色,但很快自己就把遮挡帘拉上了。
谢寄冷脸的时候确实生人勿近,但他不在乎,熟门熟路坐到椅子上拿出手机回信息。
余田生猜他又在生气,因为病友是个女人,他随口说句话都被发现是谎言,他早看透了他。
但女人也抽烟的,余田生只敢在心里给自己辩解,默默摸到床边坐下,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隔壁大姐在刷短视频,女人哭着求男人不要离开她,男人嘶吼着问她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
余田生恨不得捂耳朵。
他从来不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也很难理解两个人这样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但偏偏,他此刻有种自己就是剧中人的错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谢寄现在对他半点信任都没有又怪谁?
谢寄还没忙完,余田生枯坐着实在难受,想来想去弯腰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样东西,赶在谢寄收起手机的时间递过去。
“王老吉,你渴了喝吧,这里没矿泉水,赵小海那傻子全买饮料了。”
谢寄扫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没接,却问他:“赵小海?”
“啊,就我那小徒弟。”余田生把王老吉放进谢寄手里,又坐回去没话找话地说,“这个有点甜,随便喝喝。”
“我不喝饮料。”
谢寄把东西放回床头柜上,沉默了几秒又问:“他是赵小荷弟弟?”
余田生笑:“是,你还记得!”
“不记得。”谢寄冷道。
不过准备来说是不认得。谢寄在知道赵小荷之前就先认识了赵小海,只是那时候赵小海才两三岁,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成了余田生徒弟。
既是徒弟,也是小舅子,难怪走哪带哪,宝贝得不得了。
余田生没有介意谢寄的冷淡,继续说:“好多年了,不记得也正常。但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他被牛顶进池塘里,我拉他上来的?”
谢寄没说话。
他只是心脏不好,脑子却没病,这些记不记得的问题,实在有种硬要拉着一起回顾过往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