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芳脸色难看,强忍着没有马上发作,而是迅速往周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进来,才狠狠盯着谢寄命令道:“上楼,跟我说清楚。”
楼上有徐寒芳的书房好说话,只是谢寄有点懒怠上去:“就在这里说吧。”
“在这里说?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你爱的人……”徐寒芳倏忽收口,咬了咬牙,“我在给你留面子,别不识好歹……”
“您说的好歹是指随意找人聊聊天,还是找个监控死角制造一场车祸?或者您还有别的打算?”
谢寄语气很淡,仿佛随口聊起的一件八卦,甚至还能笑一笑。
但这笑落在徐寒芳眼里却格外刺眼,她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势往楼上拽,谢寄无意吵吵嚷嚷让大家看戏,只得跟上。
但才上了两级楼梯,徐寒芳还是忍无可忍地突然停住,扭过头居高临下问谢寄:“谁跟你说的这些?”
“谁说的有什么不同吗?您不会真以为监控死角您的人做了什么都没人知道?”
谢寄微微低着头,眼皮都没抬。
他不会告诉徐寒芳这些都是从她这里学来的,是她教他只要钱到位,总能买到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徐寒芳自从复查回来就换了跟她几十年的司机,只因为萧睿一句随意的提醒。她从不信任任何人,却又希望所有人都对她忠诚。
谢寄觉得可笑,是因为徐寒芳这个人矛盾得很彻底,而他又遗传了她的这种神经质。
从徐寒芳的角度,她只看到谢寄勾起的嘴角,认定那是对她的嘲讽和不屑。
可她是他妈,他的亲妈,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然而在他眼里她却俨然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
徐寒芳暗暗吸气,癌症在她身上造成的痛都不及此时的心痛,她闭了闭眼,再张眼时心里那点犹豫已经彻底消失了。
“知道又能怎么样?”她冷笑,“既然什么都瞒不到你,那我不妨直说,不管你接不接受秦小姐沈小姐还是什么小姐,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儿子被一条臭咸鱼缠上身,他在我这里……”
谢寄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抬起脸来,常年缺乏血色的脸在巨大的水晶吊灯映照下犹如一尊毫无瑕疵的白玉雕像,美则美矣,却毫无人气。
“臭咸鱼?您是这么看他的?”
他不像是问,倒像是自言自语,顿了顿,竟觉得好笑。
“您说的没错,他是臭咸鱼,但我能好到哪里去呢?您忘了我是被他捡回去养大的,他是臭鱼我只能是烂虾,还是一只早就从心里烂透了的烂虾,您接受不了是因为我这只烂虾竟然是您生的。”
被戳到痛脚,徐寒芳气急攻心,走下台阶抓着谢寄摇晃两下又猛地甩开。
谢寄毫无防备下被摔得身体失衡,下意识捞住旁边的扶手靠上去,才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
然而后腰撞的这一下也不轻,声响甚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周意离门口近,第一个冲进来,看到楼梯上剑拔弩张的一幕又刹住脚。
徐寒芳还在气头上,没理楼梯下的人,只咬牙切齿地问谢寄:“臭鱼烂虾?你倒是要脸。谢寄,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
“就是什么?”
老太太竟然也冲了出来,被周意扶着,伸着手指着徐寒芳,一脸痛心疾首。
“寒芳你这个臭脾气,不是家里人谁受得了!小寄你下来外婆这,别跟你妈待一起,她要耍威风让她自己耍。”
谢寄闭眼站着,腰后撞的痛不算什么,心口的痛也不明显,偏偏这痛让他顷刻间散尽所有气力。
他跟徐寒芳不愧是亲母子,比任何人的都清楚对方心里最脆弱最不能被挑动的弦。
而现在,他听到了这根弦崩断的声音。
徐寒芳被打断的话,谢寄不用想就能替她续上,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当初不应该生下他,这样她的一生才是真正完美的精彩的一生。
她是女明星,是艺术家,是萧岚山风光霁月的妻子,而不是一只散发腐烂气息的烂虾的妈妈。
喉咙里涌起一阵咳意,谢寄吞咽几下试图压下去,但咳嗽就跟人心的恶一样,怎么藏都会露出马脚。
他越是压抑,下一秒却控制不住地俯身,比咳嗽先冲出来的是一口猩甜,触目惊心地落在楼梯地毯上。
“小寄!”
老太太尖叫,作势就要往楼梯上冲,被谢寄摆摆手拦住了,他反手抓着栏杆站直身体,低头轻轻咳嗽一阵才缓慢开口。
“妈,您替我找的这颗心到底不是我自己的,什么都装不下。您以后也别再煞费苦心做那些有损您名声的事,再耐心等等,欠你的我会还给你。”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欠我的还给我?你想怎么还给我?用你的命还给我吗?”
“也不是不可以。”
谢寄抬起头,嘴唇上因为沾染了血迹,反而显出比平时更艳丽的颜色来,就连那颗跟徐寒芳脸上被抹去的一模一样的痔也因为惨白皮肤而异常夺目。
可惜像颗泫然欲坠的泪。
徐寒芳张了张嘴,谢寄已经转身往楼下走,老太太迎上去想要拉拉他的手,也被他侧身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