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所有人反应都快的是丹枫,他遽然变色,看向落日的方向。
遮蔽日光的并非乌云,而是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鸦群……不!将它们看作鸦群只是因为阵型的一时相似,等到那片庞大的阴影急速掠近,我看清它们轮廓的刹那,便陷入血液冻结般的愕然中。
那是……步离人的兽舰!
假如非要将他们比作鸟类,那恐怕不会是无害的乌鸦,而是对丰饶垂迹虎视眈眈、盘旋不去的秃鹫,但又远比那凶蛮残忍得多。
乌压压的兽舰群发出如雷霆的咆哮,撕碎原本美丽宁静的天空,以此蛮横地宣誓进攻,投落不祥的阴影。
“饮月!”
镜流的声音急促而冷然,支离剑已浮现在她手边。
早在她出声的同时,丹枫便脱去人身,通体青色的苍龙顷刻间腾云驾雾而起,充满威慑性的高昂吟啸在空中扩散回荡。他拦在步离人的军队前方发出警告,身侧云雾缭绕间,是镜流持剑的身影。
他们正面迎敌。而景元与白珩对视一眼,后者果断道:“走吧!我的星槎就停在空港!”
“别担心,阿婵姐姐。”景元离去前匆匆安慰我说,“太卜司已有觉察,我很快便带援军回来。”
他们不需要言语商议,默契地将职责分配完毕。留下的应星也从空间折叠设备里召出明显是军用规格的金人,对我说:“我送你回城。”
其实这里离伊须磨洲建立在岱舆残舰之上的主城不远,早在步离人的兽舰军队被发现的那瞬间,许多在此的游客和工作人员就惊慌地叫着向城内跑去了。尽管我很没出息地为骤然点燃的战火心律失常,喉咙发紧,却也没到跑不动的地步。
我想让应星不必管我,他像是看出我的犹豫,快速解释道:“步离人是有备而来,所图必然不小,在景元带着联盟支援赶到前,我需得保障后方不起祸患。”
是了。我明白过来——丰饶民是为什么来的连想都不用想。比起留在这里援助丹枫和镜流,应星更该趁着他们拖住大部队的时间,回到城里帮助塔拉萨人构筑防御工事。
我不再犹豫,握住应星的手想要登上金人。却在行动时才惊觉自己手脚发软,心跳急促得反常,身后传来丹枫愤怒的龙吟,都能令我大脑空白一瞬,不自觉屏住呼吸,险些一脚踏空摔下去——幸亏应星及时拽住我,将我半扶半抱地带到身边。
金人大步行动起来,我下意识越过应星的肩膀向后看。
天空中大量的云雾翻涌,青色的龙身在其中时隐时现,喷吐龙息,同时冰冷剑光不断挥出,无情地收割着来犯者的性命。
以他们两人的实力,自然面对千军万也不必畏惧,可要拦住敌人,就不得不放弃迂回的作战方法,一次次不断冲击敌阵,以肉身缠斗。
受到损伤的并非只有步离人,伴随对面的减员,龙血如鲜红的雨水倾洒海中,在犹如燃烧的落日里,将海水染成血红的一片。
我咬着牙,忍不住发抖。
“深呼吸。”
应星察觉到不对,当即给我喂了药,低声安抚我:“这药能够暂时屏蔽步离人的信息素影响,只是会有几天情绪感知迟钝的后遗症。”
我胡乱点点头。
我知道步离人能利用名为狼毒的信息素诱发恐惧,却没想到是这样几乎将心神摧毁的感受……镜流他们总是在这种情况下冲锋陷阵吗?
金人的速度或许比不上极速飞驰的星槎,但回城的这点路程,也不过是两分钟的事。
麻烦在于步离人预料不及的进攻令城内陷入一片混乱,守城的卫兵严格检查进出者,稍有可疑便直接扣押住,轻易不肯放人。应星索性亮明身份要求面见塔拉萨的渊主。
鉴于塔拉萨和联盟长期的盟友身份,想要自证倒并不难。不多时就有卫兵前来带路,应星看我一眼,我知道,这之后就不是我能参与的事了。
卫兵说:“贵客放心,我们会安置好这位小姐的。”
应星没和他们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只嘱咐我说:“带好防身用的装备。你知道该怎么联络我。”
对了,还有这个……我不禁握住颈间垂落的瓷片吊坠。
应星见我明白他的意思,便微微点头,准备和卫兵离开。但在他转身的那瞬间,我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应星……”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当他回头看过来时,连我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药效已经在我身体里挥发,连担忧都只是浅浅的一层……我看着他,茫然地张了张嘴,至少还清醒地明白现在他的时间禁不起耽搁,连忙补上后面的话:“你……你保重。”
应星同我对视,竟有些怔住了。
不知道他在我眼里看见什么,以至于在这时候走神。我轻轻推他作为提醒,却被他反握住手腕,猝不及防地纳入坚固的怀抱中。
这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多么温柔的拥抱——甚至应星用力的程度让我感到骨肉挤压的疼痛。他的身体因紧绷而硬得像石块,只有心脏在滚烫的胸膛里鲜活搏动,怦然作响。
“会没事的……相信我。”
他低声说。大约只有两秒钟,便蓦然松开我,行动果决,没再回头地跟着卫兵离去。
而我愣愣地留在原地,肩膀残留轻微的疼痛,只觉身周嘈杂的人声都像是隔着很远,明明情绪因药效无波无澜……却不知为什么,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