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苏醒之际,我的脑海里强烈地回荡着这句话——假如只是单纯做了个春心萌动的梦也罢了。受生理周期的激素影响、这阵子对情情爱爱的内容思考太多……总之我完全可以理解,绝不至于多想。
然而,但是——
梦境的另一位主角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朋友……那这件事的尴尬指数就呈指数级增长,甚至因为其中可能蕴含的意义显得有些恐怖了。
我痛苦地在床上闷了一会儿,当然这并不能物理消除记忆,于是开始全文背诵《帝弓迹躔歌》……也没用!只好劝慰自己,没关系,这只是梦,别人都不知道……想必流光忆庭的忆者也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吧?退一万步说,忆者来无影去无踪,就算他们中的谁真的拿走了这份记忆,只要我没察觉,就等同没发生过!
……不论如何,我说服了自己,暂且获得了起床的勇气。
但经过这个梦,某些想法始终徘徊在我脑海里,让我从穿衣洗漱到踏出房门的过程里都有些神思恍惚,直至接触冬日清晨冰冷的雾气,才激灵着清醒过来。
厨房的橱柜里有不知道谁买的早饭。我穿过回廊,在平整宽阔的庭院间见到了镜流。
她怀抱支离,正立于薄薄的日光之下,目光沉静,气息圆融,一呼一吸间仿佛应和天地自然的韵律,以至于我走过去时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但凝神看去,这一刻的她连垂落的发丝都好似化为雪白锋刃,凝练的剑意凌冽如风雪,如同要在她身上具象化,随时会一触即发。
我不知不觉因为这幅景象而停住脚步,原本不想过去打搅……可惜我的到来立刻被她察觉,即将形成的剑势缓缓消散,那双清透的红色眼眸转过来看向我,微微颔首:“今日起的还算早。准备晨练么?”
唔,算是吧……自打几年前侥幸从塔拉萨平安回来,我捡起了早起锻炼的习惯。不过很惭愧,就我那点运动量,在镜流眼里大约算不上正式的晨练,充其量只是热身活动。
我犹犹豫豫地点头。下一秒便听镜流道:“正好,试着挥剑我看看。”
啊?这,这个就……
强身健体保证下次遇到危险能跑得快点是一回事,剑术练习又是另一回事。前者从前我偶尔也会做,后者么……唉,我是真的几百年都没握过剑柄了。幻戏拍摄用到的道具剑不算。
可想而知,我的剑术生疏到什么地步,多半还不如一些初学者。在教导过我的镜流面前展示这种水平,丢脸还是其次,总觉得怪对不起她的。
但在我为难于怎么拒绝时,镜流甚至特意找出了练习用的云骑制式轻剑给我——毕竟支离有千钧之重,我肯定是拿不动的。剑柄上仔细缠绕着布条,有些磨损陈旧,我在角落摸到刻得端端正正的“景元”二字,不用问就知道是谁曾经用过的了。
没办法,盛情难却,我硬着头皮挥了几下——出乎意料,原本以为已经忘干净的东西,在身体动起来后,犹如本能地衔接起某些动作。
镜流旁观片刻,毫不留情地评价道:“生疏得不像话了。”
“……”
其实完全能够预料,但亲耳听到她这么说,我仍旧颇受打击……所以怎么突然想到考较我的剑术了?
镜流说:“看你那样喜欢支离,原想趁着应星近日有空,请他为你明年生辰打造武器。不过……”
她瞥我一眼,眼神里有无奈,也有些揶揄,含义不言自明。
“如今看来,兴许是能自动防守反击的浮游攻击单元更合适。否则宝剑蒙尘,总归不是好意头。”
我:“……”
也、也不用这么说嘛……我都不知道要不要为她心里记挂而感动了。
再者说,虽然看起来是心血来潮的想法,但能让镜流想到送我武器防患于未然,恐怕和丰饶联军不间断的攻势也脱不开关系……莫非前线战况不算很好吗?
直到镜流离开,我也没把这隐约的忧虑问出口。而几乎是和她前后脚的功夫,没过多久,就如她所说,“近日有空”的应星从前线回来了。
“可惜朱明工造司出了件大事,眼下离不开他,怕是没那个空闲和我们小聚了。”
“……大事?”
听到白珩那么说,我有些困惑地抬头。应星没空我倒是知道,他刚回来就联络过我了,但朱明工造司的大事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么想想,大约的确是需要慎重处理的事了。现在就告诉我不要紧吗?
白珩摆摆手:“倒也没有那么机密。据说统领朱明工造司的那位工正大人在战场上失踪了,眼下多半凶多吉少,又不好再办一次百冶大炼,正要为这事举办内部选拔呢。”
百冶大炼……啊。
我反应过来。这事的尴尬之处就在于,百冶大炼如选拔剑首的星天演武,是难得一见的盛事,而朱明百年内刚巧办过一次——彼时应星以连短生种而言都显得令人惊叹的年纪力压一众仙舟工匠,夺得魁首。但历来取得百冶之名的工匠本该担任工造司的工正,无一例外,偏偏他却因为短生种的身份与此无缘。
我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原因说来还有些尴尬……
当初应星来信说他要参加朱明的百冶大炼,那会儿对他的真实水平尚且一知半解的我只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鼓励了他。后来关注朱明那边的消息,得知他取得百冶之名,“能青史留名的稀世天才竟在我身边”的震撼远大于其他情绪,却仍旧立刻高兴地去信,恭喜他摘取桂冠的同时年纪轻轻荣升六御——然后收到他的回信,才知晓他并没有就任工正之位。
虽说他的来信里措辞平静,还反过来劝我不要将此放在心上,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可如今想想,骄傲如应星,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以绝对的实力证明了自己,最终却没有得到公正的结果,心里当真没有一点介怀吗?
“短生种寿数有限,不适合需要长期管理的工正之位”——这样的说法固然可以理解,可作为应星的朋友,我实在没法全然理性地考虑,难免为他心生不平。
因此,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排除有人生死未卜的消息,我确实为眼下尴尬的局面感到一丝微妙的痛快。
唉,我反省。
重提旧事,对应星来说恐怕也不算太愉快。既然他抽不出空,我提议道:“那……我们去朱明找他?”
“看来还是我和阿婵足够心有灵犀。”白珩轻快地笑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机会难得,当然要去瞧瞧我们百冶大人做评审的威风样子了。”
原来应星还出任评审……那就更值得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