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廊中有风通过，吹动他垂落的发丝和鲜红的耳饰。丹枫也喜欢带单边的流苏耳饰，我想起景元还曾打趣过他俩平日打扮得过于精致。

他的原话是：“饮月倒罢了。咱们的龙尊大人喝口水都有人上赶着想帮忙端茶打扇，应星你也不嫌麻烦？”

以当时的情况而言，我不得不猜测景元不惜拉丹枫下水也要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想找应星吵嘴。而偏偏在这会儿，我竟有些理解他喜欢这么做的理由——比起方才一刹那，心高气傲却也显出几分离索的应星，还是意气风发，或是因为两句玩笑话和朋友你来我往的他更有生气吧？

只是岁月似乎总是对短生种格外无情。算来应星和景元都不过将将要到四十岁，然而后者的外表就此停留在青年模样，心性更是与少年时期没什么两样，依旧那样神采飞扬；而我已经能在应星脸上描摹出时光留下的风霜，近几年他宵衣旰食地在战场和工造司之间奔波，简直要因为忙不完的事务在眉间留下浅浅刻痕。

短生种……短生种啊。

我注视着应星，蓦然生出些许近乎于不甘的怅然。

纵然我常常留意，可时间就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他明明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已经不知不觉快要迈入人生的后半段了——那些追求长生的化外民，是否也都和我此刻的心情类同，深觉韶华易逝、想要将时光停驻在最好的部分？

直到应星嘱咐过我，返回选拔现场的评审席，这种突如其来的惆怅依然没有散去。

“怎么啦？这副模样。”

白珩不知什么时候从怀炎大人那回来了，自背后拍了下我的肩，又在我转头时绕到我面前，碧空般的眼眸笑盈盈，故作惊讶道：“难不成应星这么不讲道理，为此责怪你了？”

“怎么会……”

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连我自己都为潜意识的笃定感到微微惊讶——倘若换成镜流，我还真有些心虚，总觉得她哪怕不教训我，也至少会有不赞同的眼神。而应星平日里分明不像景元那样……呃，活泼不爱拘束。我却莫名有种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他包容理解的底气。

……是因为他在相处时向来很迁就我吗？

我望向评审席的方向。

应星在这次选拔过程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保持着可贵的沉默。但见过他往常在朋友身边，不说话也显得放松的状态，此刻的寡言少语更像是兴致缺缺——我很少见他这副应对外人的模样，这时难免理解了为何常常有人误会他目无下尘。

尽管表现得隐晦，但应星在好友面前总是很热情的。我从未见识过他的冷淡疏离，自然也难以意识到他独自身处这种场合时的孤独。

幸好……我不禁想到：幸好我和白珩过来了。

选拔结束后，我们和应星吃了顿便饭，又由他带着在朱明的商业街随意逛了逛。等到我返回罗浮，时辰已经不算早了。

不过宣夜大道永远那么热闹，灯火如昼，行人络绎不绝。我路过瞧见有家出售幻戏周边的店还开着，想起丹枫让白珩转达的请托，进去买了他要的周边，还收到了赠品。

大约是幻戏本身讲的就是有关戏伶的幕后故事，赠品是明年绥园持明时调《鱼沉记》的入场门票。其实我对此挺感兴趣的，可问题是……

这是套情侣票。

当然，想必我邀请白珩过去，检查门票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多此一举地要求我们当场证明和对方是情侣。实在不行我还能自己去……没人规定情侣票不能一个人用吧？事情分明很好解决，但我捏着这两张门票，却恍惚有种手捧烫手山芋，不知道该往哪里扔的错觉……

我的为难约摸是太明显了，旁边有位年轻姑娘看过来两眼，脸颊泛红期期艾艾地过来询问我愿不愿意和她拿到的那套赠票交换——哦，她拿到的是亲子票。

这对我来说更没用了。但我没迟疑多久，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走出店门后，我盯着亲子票上那句“仅限120岁以下使用”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它夹进了速记本。

再说吧……真到那时候，说不定谁都没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