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事……”
真是要命,原来我的反射弧有那么长吗?竟然到这时才发觉,我可能比想的还要更喜欢和含英小姐相处。
值得抱怨的事有很多,但对面是刚从战场回来的景元,如果非要分享我近期的生活琐事,比起这样沉重的心绪,我更想讲点轻松的——例如从神策府回来后,在家磨蹭半个月没能挤出一个字,想要找点灵感却被拼装模型吸引先花了一大笔钱;再例如,本想租辆星槎去方壶自驾游采风,谁知翻出证件一看才发现,由于忘记在期限内去更新信息,星槎驾驶证已经过期了,补办需要重考……
脑海里浮现几百年前那位星槎驾驶教练严厉的脸,时隔许久依旧让人心下戚戚……这种小班式的教学模式对我来说堪称折磨。但老实说,现在让我去考试,我还真没什么信心。也想过要不算了吧,毕竟我平常没什么自己开星槎的机会,不过……
“要是从来没学过倒没什么,明明会开却没证件,总感觉,唔……有点亏本?”
这算不算是被沉没成本裹挟了?
我边研究拼装模型,边尽力组织语言和景元闲聊。不得不说,一心二用于我而言还是太困难了,常常顾此失彼,这会儿说着话,不知不觉沉浸到手上的部件拼合里,好半晌才意识到景元没有回应……呃,难道是我太专注玩模型没听见他说话?
我略有心虚地抬头。
凭几对面,白发的青年单手撑着脸,窗外日光晴朗,在他发间跳跃闪耀,垂落的发梢随着一点一点的脑袋轻轻晃动,那双总是柔和灿烂的金色眼眸,此刻安心地垂落阖起。
啊……他睡着了。
我看景元和白珩,时常会觉得不可思议——和应星内敛的炽热不同,他俩的热情就写在脸上,仿佛自带某种阳光普照的小型领域。若非已经混熟了,我对这类人是绝对的避之不及。
而极其偶尔的,如眼下这样本人陷入沉睡的情况,那些被无形光芒轻易掩盖的黯淡部分,才会不经意地浮出水面。
断了一截的发带、剐蹭破损的护甲、衣服上深色的痕迹……想来回程的路上并不轻松吧?
关于行军方面的事,景元不主动提,我便不好追问,只能从这样的细枝末节揣摩大致状况。但即便不清楚详情,有些事却也一目了然。
都这么累了,干嘛还要特地跑过来打招呼呢?我又不是真的需要晚辈上门照顾的孤寡老人……唔,是不是该让他换到客房休息?
我稍微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心喊他——真的醒过来,估计他就不会继续睡下去了。
还好,因为我总在外面的榻上午睡,抱枕毛毯都不必特意去找。景元大概也是真的累了,尽管我努力放轻动作,但以他的警觉性,竟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实在让人意外。
他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斜。我点的晚饭到了,出去拿了外卖再回来的功夫,就见他从臂弯里抬起脸,额发凌乱,茫然地看过来,目光在我和我手里的外卖上打了个转,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在试图理解眼下的状况。
“……阿婵姐姐?”
我想他多半还没完全清醒,半枕着脸,笑起来的模样难得有几分少年时期向长辈撒娇的感觉:“没有我的份吗?”
呃……还真没有。
如果是镜流或应星,我就连着他们的份一起点了。但景元刚回来,想必要先和家里人团聚吧?好吧,虽然是这么猜的,但我实际多点了两份点心,万一景元留在这里吃饭,我们就先平分然后再点一顿;他要回去的话也可以带走,权当是礼物了。
我自认这灵光一闪的主意考虑的非常周到,完全超出了我的平均社交水准。但景元听了我“可以分着吃”的回答,不知为何忍俊不禁:“那不如一块儿来我家吃顿便饭?说来,前阵子爹娘来信还提到你了。”
“……”
我不好奇,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信件内容——倒不如说这话听起来好恐怖啊……!
就我来说,“到朋友家里玩”和“在朋友家里和他的父母打交道”完全是两码事,其中差距之大就像补天司命筑造的天彗星墙,不是光靠勇气能跨越的。尤其我还算景元的半个长辈——尽管实际相处完全不是那回事。光是想想那个尴尬寒暄的画面,我就好似浑身有毛虫在爬。
幸亏景元深知我的毛病所在,这话不过是玩笑。他多坐了一会儿,陪我吃完饭就回家去了。
等他走后,我点起灯继续玩我的拼装模型。但不知是光线不好,还是吃饱喝足后容易倦怠,我对此的兴趣大大降低,几次找不准正确的零件就丢开手了。
夜色渐深,长乐天的夜晚算不上多么安静。然而远处集市隐隐约约的喧闹传来,倒显得眼前只有微弱虫鸣的庭院更为冷清。
真是奇怪……我想。
朋友不在的时候,我并不会感到多么寂寞无聊,但像这样见过面,哪怕只是聊几句闲话,过后也会觉得家里分外清寂……等等,快递箱!
我突然想起忘记了什么,可转过头,之前叠着快递箱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应当是景元在我没注意时顺手带走了。
哎,还以为有机会打趣他记性已经变得和我一样差了……结果根本不需要我提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