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地返回去细细端详,试图换种角度理解眼前的文字——这应该是丹枫自己写的随笔手记,充斥着生物基因方面的专业术语,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短句,绝大部分内容我都看不太懂,但仔细梳理,大段理论背后的核心想法其实显而易见。
通过不朽的力量,将外族人转化为持明……哎?这是能做到的事吗?
“阿婵。”
书房门忽地打开,熟悉的声音和脚步声响起。
我没料到丹枫来的那么快,太过专注于书册里的内容,难免被他发出的动静吓一跳——不对,我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单凭这本手记里记载的内容,被看到后该心虚忐忑的反而另有其人了吧?
当然,我不是说丹枫研究这份方案就肯定有实施的念头,他可能只是对此有些兴趣,随便设想一下呢?也或许是因为,呃,因为……
……
好吧,我说服不了自己。
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所属的族群走向消亡而置身事外,无动于衷。至少丹枫不是这样的人。
他会在这方面下功夫是理所当然的。而如果真有可行的办法延续种族生命,持明内部想必不乏支持者。更别说在我看来,这份研究对外族人,尤其是短寿的外族,恐怕具有相当的诱惑力——别的不提,即使是眼下这样正和丰饶民全面开战的动荡时期,登上仙舟意图求取长生的化外民依旧络绎不绝,如过江之鲫。
再退一步说,虽然我解读丹枫笔记的过程中屡屡心生“这是不是有点太丰饶了”的质疑,可联盟内部对丰饶力量的研究利用并不在少数,“仙舟联盟是当今最大的丰饶势力”这种寰宇皆知的联盟笑话,有时也不单单是笑话。
如果是出于种族存续的立场,联合其余几艘仙舟的持明龙尊,向元帅上书陈情……是否有可能得到进一步的许可呢?
可说到底,这种行为同样能说是触犯了十恶逆里“令堕长生”,还有不小的伦理问题,联盟“清除寰宇不死劫”的口号并非喊喊而已啊。
丹枫会冒这样的风险上书吗?而一旦将这种可能性广而告之,别管联盟是怎样的态度,持明内部还能够维系现在的平衡吗?
冥冥之中,我感到些许影影绰绰难言的不安。
丹枫走近了。
我按着这本手记,沉默,且纠结地抬头看向他——唉,这和发现熟人竟然收藏了药王秘传的宣传小册子有什么区别……但我总不能去地衡司公廨报案,把饮月龙尊抓起来吧!
相比我的欲言又止,丹枫的态度倒是很平常:“怎么这副表情……你看到了我写的东西?”
“呃,嗯……抱歉……”
“用不着道歉。我放在这里,本就没有让你回避的意思。”
说是这么说,可丹枫的神色看起来也不像“没什么”的样子,反而有几分不是很明显的烦扰。
我换位思考,觉得还是得向他保证一下:“我不会乱说的。”
“我不是为此忧心。”丹枫似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反过来安慰我道,“只是份不成熟的手稿,不必太放在心上。”
他说着,就准备将其抽走,但道歉归道歉,我条件反射地按住了那本手记。
“……阿婵?”
“等等,你……”
四目相对,我不出预料地在开口时卡壳,只好使用质询的眼神,试图让他主动坦白从宽——没法子,事发突然,我连自己的思绪都没能完全理清呢,更别说组织好语言向丹枫追根问底。那多少有点太高看我了。
“……放心。”丹枫只微微沉默片刻,再对上我的目光,平静得足够坦然,“我知晓事情轻重,不会轻易动用这份力量。”
“……真的吧?”
我忧虑地看着眼前乌发白衣,额生龙角的青年,很怕他一不当心就走上歧途。想想那样的未来,发自真心地为难道:“要是你进了幽囚狱,我大概是申请不到探视许可的哦……”
“……”
丹枫稍微愣了愣,随后竟然无声地笑了……不是,笑什么嘛!我说正事呢,你态度疑似有点不端正。
我谴责地看他。
丹枫却好似没看见我眼里的不赞同,声音同样是淡淡的柔和:“嗯,我也不想从此见不到你。”
我:“……”
你……你要不再想想,我是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