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树双手插兜走在退潮边缘,惬意地踩在往返拍打小浪里,水浪温度正正好好,“终于说了,我看你憋一天了。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出去?而且妈也好像有这个打算。”
两人的脚印深深浅浅留在沙滩上,随即被海潮裹沙覆盖。
谢维铭拍完沙,把墨镜摘下,向着海上更深更远处看去,“还有没有想让我陪你做的事?”
谢树倒退回他身边,俯视他爸,看不到墨镜下的眼神,“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看了看远海,坐下,用着开玩笑口气说:“现在还没有,想到了再说。”
“多孝敬孝敬你妈!”
“用你说。”
“偶尔也孝敬孝敬我,多原谅我一些,我也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谢树啧啧,嗤笑着肆无忌惮的骂。“这才是你真正想要说的吧。不要脸!”
随后他双手枕头躺下,日光刺破云层边缘,光线伴着空间拓宽辐射向更远处,渐渐朦胧模糊。
谢维铭嘴角微微上扬。
这两天他们都在试图捡起丢失的亲情,蹩脚的学着爱对方,试图去填满贫瘠干涸的河床,其实也很简单,从自我生活中抽离出0.1或者1的分量,就已经达到期量。
简短对话后噤若寒蝉,晚风、海浪、远方的游人嬉笑声,一分一毫的恬静都在表达这是他们不可多得的温柔和温暖,进一步会过犹不及,退一寸会回到捉襟见肘境地,就这样刚刚好。
落日没入海里,微弱的光亮也慢慢弥散,海浪带着海水的蓝色逐渐变黑,海风吹乱了头发,胀鼓着衣服,也吹乱视线,黑暗倾巢而出。
第四天,谢树明白一个道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自己难道对陆家人的厌恶表现的还不明显吗?谢维铭就不能自己去,就非得带上自己?
他单方面宣布:他和谢维铭这辈子无解,任何角度上的无解。
陆衷末、陆倩玫都来了,关键是那个黄毛也在,不过今天是黑毛,熨烫齐整的西装倒是装了个人模狗样。
还有一个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烈焰红唇,身段有致,30岁上下,很明显是陆衷末的人,谢树感觉见过她,可是完全没印象。
她此刻也坐在游览车里,就在谢树前面一辆,同谢树一样对草坪上的社交毫无兴趣。
谢树双手插兜,一步跨下车,踱步走向陆倩玫。
球场起伏平缓的小岭,草坪养护的极好,视野开阔,远处接上海岸线,接驳处是高大的棕榈,和开到满树的鸡蛋花,白的红的,渲染着环境的高雅清幽。
还没走到,就看见陆倩玫的球进洞,“好球!”
陆倩玫不忘打击他,摘下手套,“你是不是又被绑过来的?亏你这么大个,打不赢你爸?还是被骗过来的?脑力也这么弱。”
“你这张嘴比我还毒。”
陆倩玫示意旁边拿球杆的球童,“不试试?”
谢树脚尖松散踢着草坪,面无表情摇头,“我不会!”
“……”
耳边传来谢维铭和陆衷末的高谈阔论。
“陆老兄,10多年前就在做器械和移植方面的工作了。这么有前瞻性,不愧是把LH公司做的风生水起。”
“国外这方面管制没有国内严格,市场比较自由,初创时看过国内,但是环境不好,就一直在国外,这两年慢慢发展好了,才想着回来。谢哥生意难做啊!”
“对于新技术我们是欢迎交流的,不仅我们,官方也在给予认可,但一般都是民营资本先开头,我也是想抓住这个风口,搏一搏。”
“谢哥,这种一举两得、互惠共赢的事,以后也要多多照顾。对了,这是我的义子,陆离识,就是10多年前回国无意中收养的,现在在我身边做事,以后要是有用到的地方尽管吩咐。来,离识和谢哥打个招呼。”
“谢哥好,我是陆……”
“唉,谢哥不是你叫的,叫叔叔。”
“谢叔叔好!”
“没事没事。青年才俊,后生可畏啊!”
……
一身铜臭!虚伪至极!
谢树带上墨镜,眼不见心不烦。
傍晚,杨桉靠在病床上,手里捧着那张检测单。
顾医生看着检测报告,笑着对她说:“虽然是很少的2分贝变化,但还是有效果的对不对?再说这个检测会带有一部分的主观性,环境干扰大,只能作为临床参考。”
“……”
顾医生摇了摇她放在桌上的拳头,杨桉抬起头,顾医生笑着说:“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知道你不能崩,对不对。好歹这个数字在变,不是吗?就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杨桉欲言又止,不知话应该从哪里开始讲。
顾医生小心翼翼询问:“睡觉还好吗?如果你睡不着了,我会给你开一定量的安眠药。一定不能隐瞒,你应该比我明白那噪音对你的干扰。自己克服不了,采取药物不丢人,我们不能逞强,知道吗?”
杨桉点头,“我还能尽量克服。”刘女士安静站在她身旁,帮她捋了捋头发。
顾医生点头,中肯且委婉的鼓励她:“现在疗程过半,我们到10天的时候再做一次。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崩,这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战斗,我们谁也帮不了你。杨桉,你要加油!”
或许这场仗,早就已经开始,只是她从未放在心上过,以为轻轻松松平平常常,所以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对付着。
可是拖滞的时间、微弱的进度、没有多大起色的效果,一直在清晰明了的告诉她:你那副意兴阑珊的表情是在表演,内心早已溃不成军了。
收好报告单子,看着手机屏幕,要没电了,她就那么按亮屏幕又熄灭,又打开,直到关机提示。
杨桉最后看了一眼日期,选择关机充电。
2014年7月26日,耳鸣13天。
住院第八天,完整疗程第七天。
诊断:语言频段气导平均听阀 左:80 dB 右:9d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