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人了。”
“……”
“我自首。”
本来柯渊年是要赶回警局的,对接杨桉做笔录。
昨晚两人从医院出来,但是杨桉还在昏迷,谢维铭看着镇静,但是隐匿的不安,在他数次不断回头看医院的迹象里,显露无遗。
查看了监控后,愤怒压不住了,他撇下柯渊年,直接开了车,留给他冷冰冰一句话:“我去他可能出现的场所,再找一遍。”
倒不是担心他会出事,而是他的状态必须要有人在旁边,否则……
怎么果真就出事了。
看着蒙蒙亮的天色,以为自己再一次因为案件成功把夜熬穿了,因为精神恍惚了,听岔了,岔的很严重。
一脚刹车停到路边,他崇拜敬重的队长谢维铭继续挑战者他的底线,继续开口,“来郊区,二环北路和通往远东方向的朝海高速,下高架后拐入城际高速行驶两公里左右,再拐入旁边一条唯一的小路,开车走一个半小时,进来可以看见一个私人休闲度假景区,到门口正对着的第二栋独栋别墅,我在地下室,地下室口被锁住了,你们要带破开的工具,我现在很累,也现在动不了……”
很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慌张,缓缓赘述。
那是柯渊认识他的16年里难得一见,没有追求速度、追求效率、赶时间的急躁,是不是在商场的这几年被打磨到失去锐利犀利,只剩稳重,这样石破天惊的话语居然没有停顿,或者他期待的转折……
但是,最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他的队长办案条理清晰、懂法、敬法……是什么逼他的呢?是嫂子的死亡吗?
他在车里沉寂了几分钟,抽了两杆烟,在呛天呛地的咳嗽中,和局里说了部分,内心作祟没说到具体,然后临时改道,先去见队长。
手抚上方向盘时,看了前方一眼,清晨的环城东路没什么车,停车的路边靠近城中村。
人们开始慢慢活动,但最热闹也就属早餐店,蒸包子的屉笼一掀,蒸腾的雾气冲破束缚,向空气里逃窜,白茫茫的一片,让人不自觉地知悉这样热气里出来的包子,馅料汁水必定是沁香味足的。
他的队长昨天基本没进食,现在该吃一顿早点了。
*
谢维铭找遍了陆衷末会可能会去的地方,像个流窜的人茫然开了一路,他此时此刻更像一个逃亡的人,固执偏守着唯一信仰等待天明。
正要放弃之际,打算回医院看看小野和阿然。
收到了陆衷末的消息:
「要证据吗?」
「来这里。」
然后是一个地址,最后留了一句忠告:
「别耍花样,就你一个人。」
明显的鸿门宴。当然要去。
末路穷途也要去。
况且已经是步履维艰,总要有个了结不是吗?
像是临行前的优柔寡断,他迟疑着思考着踌躇着……
点开柯渊年的号码,再是谢树的号码,在拨号键上迟迟未落下指尖。
目的地是个新开发的度假区,已经建成,还未投入使用正式开放面向游客。
风格类似于德国新天鹅堡的蓝色半圆头拱,建筑都是独栋的三到四层民宿,纯白色的墙体也是仿罗马式建筑的轻质石灰石,掩映在山间苍翠绿荫下,自然基底下的接待大厅窗口面向山崖,明显有意被设计师放大了风景视野,生态、宁静、诗意盎然……
“是不是很不错!”
陆衷末端着酒杯从他身后缓缓走过来,“本来这也是我当初畅想的景象之一,只是横生了一些事故。”他把其中的一杯酒递给谢维铭,晃了晃酒杯。
谢维铭没接,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东西呢?”
没看出什么,眼神回来停滞在陆衷末身上,他只想把眼前的人头给拧下来。
陆衷末喝了一口,自顾自回答:“只可惜了,得移交给下一代了,我们怕是拼不动了。”然后才对着谢维铭挑眉。
谢维铭接过酒杯,重重倒磕在旁边的巨大落地窗上,声音清脆,只剩个高脚杯的杯柱,他没有丝毫迟疑,绝不手软刺向陆衷末的脖子,“是你杀了她吗?”
他太想知道起因经过结果,忍了一路,什么找证据,什么为了真相,什么都特么死一边去。
他的信仰跟着顾笙然一起死掉了,怎么疯狂怎么来,他还要怎么活,在此之前,其他事情都在不重要了,除了临走时谢树的那句话还在拽着他。
以及这么多年的追寻,他们忍到现在,就是为了套出幕后的人,不然早就把他抓了,再等下去再坚持一下……
可是瞬息万变意外之后,等个屁,坚持个鬼……这一切都随着顾笙然的意外,在他的脑海里变成了一个固定结局——他不想活了,他只想把陆衷末千刀万剐。
“她是怎么死的?”
“东西呢?”
陆衷末没有慌张,垂敛眼眸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碎玻璃,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急嘛!不在这里!”
都在探寻对方的底线,谢维铭的玻璃近了一寸,血渗出来。
陆衷末淡笑着,饶有兴致地看他气急败坏,虽然被扼住了咽喉,但到底是谁在威胁谁,就不得而知了。
对峙半息,谢维铭放了手,推开他,目光如炬盯着他,等着下文。
陆衷末拍拍身子,不急不缓地喝完最后一口酒,转身带路。
直行穿过一栋建筑的中庭,绿荫如毯,远离城区的光污染,星辰闪露出一点点的光辉,到第二栋名宿,入室的天井是一颗火红的红枫,冷白光线打在上面,叶片妖艳梦幻迷漫。
拉开挨着天井边一块平平无奇的地面木板,陆衷末半蹲着邀请他,“来啊!”
谢维铭看他的高逼格烂调子深沉了一路,一忍再忍走过去站到天井的旁边,留意到了红枫,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地下室入口,狭窄木质台阶向下延伸,可以看到尽头的入口铁门,有一抹暖色的橘光照亮。
他望向陆衷末,随即伸手摘了一片枫叶捏在手心,一步一步游刃有余地缓缓走下去。
陆衷末摇着手中的钥匙,“唯一的一把,这门很重,没有人合力拉不上。”随即他把钥匙往外抛。
看见钥匙落在入口台阶上,谢维铭回神过来,像是投入最后一场战争。
他没有直接进到地下室,只是站在门口一直打量,刚刚的天井一直延伸到这一层,边上陈列着一套桌椅书架,上乘的黄花梨木,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空无一物。
“这个地方魏皎呆过,呆过三天,然后我才把她转移,她以为她一直都在南城,其实不是,同样的光线感会让她产生误判。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是真的可以做伙伴的,我在你们调查我之前就默认了,提前找到了江魏……”
陆衷末像是陈述罪行一样,对谢维铭讲故事一样的娓娓道来,不慌不忙,他递给谢维铭烟盒,见谢维铭不接,直接丢在了桌子上,然后按下打火机,含糊不清地说:“只不过,你知道我每次都是怎么样脱身的吗?”
谢维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不动声色看着他,更不想回答他。
“你们有线人,难道我就没有吗?一直有……”
谢维铭失去耐心,打断他:“是谁?”
陆衷末哈哈大笑,“我是傻子吗?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
他故作深沉终见端倪,他还是没死透想谈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