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袖边啃排骨边盯着另一桌,引来钟李氏一记指节敲脑壳:“好好吃饭,瞎捉摸什么呢!”
她还能不了解自己孙女?那眼神一看就是没憋好。
钟袖委屈。
委屈还不能说!
她能跟自家阿奶说,她就是想看老丐的笑话么?
也不知道哪天先生的身份被揭穿,老丐回想起今日,会不会直接被气厥过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等到众人都吃的差不过,钟袖拖着自己条凳凑到张幼贤身边:“幼贤哥,朝廷要开恩科了,你知道不?”
“前两天去镇子上时略有耳闻。”
钟袖骑在椅子上探头看他表情,皱眉:“你不准备参加?”
否则不会是这个表情。
张幼贤闪躲她的视线,仿佛要把面前的汤碗看出朵花儿,急的钟袖差点上手。
青禾在旁幽幽道:“你要是不提,我们都不知晓这消息。”
合着张幼贤知道,但回家跟谁都没提?
那边正跟楼镜聊天的老丐也忽然安静下来,这边的异常也引来了钟李氏的关注。
楼镜手指微勾撞倒酒盏,接过长忠递来的帕子擦拭,冲屋里众人歉意道:“野不胜酒力,还请姑祖母和张老先生见谅,容我先回去更衣。”
钟李氏忙过来查看:“你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快去收拾,照我说你今儿就不该喝酒…”
宋枝和章六早在楼镜起身的时候就站了起来,见这情形,章六笑着过来解围:“伯娘别担心,那边院子我熟,我替您送萧家少爷过去!”
宋枝:“我去看看还短缺什么,好搭把手!”
其他人陆续散了,老丐看着自己的孙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垂目:“贤哥儿,从实道来!”
张幼贤沉默几息后直接跪下:“阿爷,孙儿自知愚钝,又从未学过如何参与科考,此次恩科又来的突然,便想着再磨炼几年。”
钟李氏上前两步想把张幼贤从地上拉起来:“贤哥儿他爷,孩子也是——”
钟袖起身拉住自家阿奶胳膊,轻轻摇头。
只听老丐语气淡淡问:“你说的可是心里话?幼贤,你自小苦读诗书,阿爷虽不是一定要你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但也盼你能正视己身,从心而活。”
灾祸突至,张家人丁凋落,时至今日仅他们祖孙二人尚在人世。
当初从家族中带出的书卷字画早在逃难过程中尽数遗失,否则也不会被钟袖当成乞丐捡回去并给予庇护。
倘若孙子无心科举,不喜读书倒也罢了,活到他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可他也曾是被人恭称一声大儒,门生故旧无数,如何看不明白自己孙子读书上资质和心性!
这孩子在撒谎!
老丐不知想到什么,面色肉眼可见地颓然下去:“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张幼贤面色发白。
钟袖想了想,蹲下来看看着张幼贤:“是因为此次恩科是七成举荐?”
张幼贤紧抿嘴唇,额角冷汗涔涔。
“是老夫的错。”
老丐走到张幼贤面前,褶皱干瘪的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脚步踉跄着走出房门。
钟袖干脆盘坐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张幼贤:“老丐说的啥意思?长了张嘴不是用来说话的?打什么哑谜!有事情咱们就解决,你们这么憋着有甚好处?”
青禾用脚尖踢了踢钟袖的膝盖:“少说两句。”
钟袖怒目:“我少说两句问题就能解决了?你当这是过家家呢!恩科啊,十年苦读不就是为了个这?”
张幼贤惨笑一声,靠着桌腿坐下来,脸颊埋进双膝,哑声道:“此次恩科的主考官是蒋从岭,我阿爷当年辞官也是因此人之故。”
张家祖籍青州,往前追三代也曾显赫一时,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众,虽后来逐渐没落,但底蕴非寻常人家可比。
到了老丐这一辈,在朝为官的族中长辈先后或告老还乡或罹难在外,是老丐一肩挑起了青州张氏。
出入朝堂,踌躇满志,再加上性格豁达,又有惊才伟略,在朝中算得上如鱼得水。
盖因牵扯进一桩略卖人口案,与蒋从岭视同水火,后因老丐弹劾,蒋从岭长子被鞭笞受罚后不治而亡,自此两家结仇。
但蒋家略卖的皆是容貌出众的女子,他们的去处和蒋家的步步高升密不可分。
自那之后,老丐仕途处处受阻,甚至连青州族人也遭牵连,独木难支之下,老丐被迫辞官回乡。
“蒋家略卖人口,从襁褓婴孩到摽梅女子,更甚者还有已婚妇人!男婴卖到求子人家还有一□□路,可女子…颜色好的送给了达官显贵,更多的则是卖到烟花柳巷和偏远村庄,其中一女子被卖给父子三人做共妻,不堪其辱逃出来恰巧被阿爷所救,这才接了状书为其讨公道……”
钟袖拇指按在刀鞘上:“这样的案子大理寺不管?刑部不管?”
“如果蒋家把人还送进了宫里呢?”
钟袖:“…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