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谈情说爱的场合。
深色的天穹与地面的焦土铺就压抑的色彩,不稳定的时空随时可能带来下一场战斗。破败的哨所里,细小的魔物幼芽无人清剿,窸窸窣窣地爬出缝隙。地脉异常仍影响着他们的身体,让人疲惫、反应迟钝。
但庭院中有风吹过。
风间华吻了上去。
他怕吓到他似的,轻轻靠近,与他相贴,双唇仅仅相触便没有更多动作。他不愿以“意外”来描述自己的冒犯,他情愿散兵给他直截了当的审判,为他的错误盖棺定论。
这是他放在心上的人。自他第一次听到散兵的名号,知晓他的存在,他便感受到了心中的悸动。这是爱吗?他无从分辨,更不知道这种感情因何而来。
在那时,散兵于他,是神秘而陌生的存在。他只知道散兵的有限的未来,而散兵却了解他所遗忘的过往。他们方一重逢便熟稔起来,亲昵得仿佛从未有失忆、生死相隔与无望的守候。或许从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有所预兆。
风间华表达自己的态度,倘若散兵拒绝,那些不被许可的感情便止于此刻。
他将选择权留给散兵。
殊不知散兵对他的情感远比风间华所以为的更加深刻。
对倾奇者而言,风间华是“哥哥”。自从在借景之馆相遇,saki的视线很明显始终带有某种慈爱;当他在爆炸中死而复生,失忆的少年仍是将他当作需要人引导的孩子……
但现在,散兵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误区。
风间华又一次死而复生,复活之后始终没能记起踏鞴砂的往事。他遗失了过去,只拥有未来;他不了解倾奇者,他熟悉的是愚人众的执行官。
风间华将他视为一个成年人对等地交流。从风间华离开实验室与他重逢的那一刻起,纵使对他屡次迁就,照顾他的患得患失,他始终将散兵看作一个独立的、成熟的、有个人主张的个体。
对平等的个体如此迁就,怀的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但如果是他……
散兵望进风间华的双眼。
忐忑、顺从、期待、畏惧……
还有爱意。
散兵向他倾身,回应了他的请求。
柔软的唇相互贴紧,下一瞬便被再也无法克制的人撬开缝隙。温暖的拥抱令人沉醉,呼吸与心脏相连,仿佛二人成为统一的整体。
热度在空气中蔓延,胸腔中急促鼓动的心跳让人无所适从。
风间华稍稍退开,他用拇指在他绯色的唇上轻轻揉按,旋即又与散兵额头相抵。后者面颊酡红,晶亮的眼中如含春水。
将纯粹的白纸染上他的色彩。
“Saki,你爱我,是吗?”
“是。”风间华毫不怀疑自己的情感,他浅笑着,对散兵认真地说,“我爱你。”
“你为什么爱我呢?”
“因为你值得被爱。”像之前一样,这样的答案仿佛刻印在他的本能之中,“秀美的面容,善良的心,高尚的品德……”若要细数他的优点,风间华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他毫不避讳地夸赞着,心里却悄然升起了更多的疑惑。
——这些固然是值得被爱的地方。但他心中浓郁的情感并非来自此处。
幸好,纵使无从回忆,这份爱总不作假。
他看着少年,散兵明明感到害羞,却硬挺着与他对视,不愿移开目光。风间华摸摸他的脑袋,“对我来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散兵双手环抱住风间华的腰。他别扭地看了看别处,又咬咬牙,转回来问他:“……不继续吗?”
“还想要亲亲吗?”风间华踮起脚尖,在他额头轻吻。
“不是这个。”散兵目光乱瞟,半晌,他豁出去了似的闭上眼睛,抵住他的腰胯蹭了蹭,不出意外地碰到更炽热的温度,“怎么,这么大的反应,却不想承认吗?”
风间华抬起双手,啪地一声托住了散兵的头。
“不可以!”他严肃地说。
散兵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我还没忘呢。”风间华双手捧着散兵的脸,努力拉住了自己理智的缰绳,“你还没想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现在急于……我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混账,但我必须说:我还不能肯定,你现在是否把自己当作满足我的工具。”
散兵默不作声。他并不否认,自己的想法中的确有这种成分。但他同样是想要得到更多,他想要更多更深刻的接触,来确认面前的这个人属于他。
“而且……这处哨所明显有问题,深渊也不是合适的场合。”风间华又在他额头亲了亲,视线下移,忍不住在他唇上也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说着,风间华松开心绪复杂的散兵,“你先好好想想吧,我很快回来。”
心绪复杂的散兵没再来得及阻拦他去清扫战场。很快,哨所中最后的魔物隐患终于被清理干净。
战斗、互明心迹、告白……发生的事太多,两人都需要好好消化。
在哨所中简单休整一夜,他们再次踏上旅程。
走出哨所,重新踏上深渊的焦土,风间华最后回望了一眼。与来时大不相同,失去幻象的遮掩,苍白的建筑显出破败不堪的本相。在深渊废土腥苦的风中,在远处的银白辉光中,仿佛一个时代最后的辉煌。
“还不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