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改啦。”风间华被他拉着手,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白衣的少年身姿轻盈,木屐跑过石板路,留下一串清脆的声响。
执刀人的住处在稻妻城很偏僻的一个角落里。不喜他人打扰的他居住在密林遮掩的城市角落,知道他的脾性,此处人迹罕至。
城郊的石板路延伸向红枫林中。林间一片静谧,空气湿润而清新;阳光照不破水汽,混合一处,像剔透的琥珀一般,将林中小楼包裹起来。
木质的小楼被建造者精细地刷了白漆,青瓦白墙在红枫映衬下不再森冷,而是泛出柔和的光泽,透出一种超脱世俗纷扰的宁静之感。屋顶的青瓦早已生出青苔,但显然屋主并不在意,任由它们生长,任由水汽在屋檐凝结,向着地面的浅畦滴落——花畦中是一些常见的花草,缤纷的色彩中,几种青藤爬上花架。
那一片葱郁的绿色几乎要爬上小楼,给它多加一堵墙。
风间华不由得一怔。
分明是陌生的景色,在他眼中却隐隐化作另一幅模样。猎人小屋,屋边的红枫,满墙的爬山虎……
是属于踏鞴砂的风间华的记忆。
耳边,倾奇者正向他介绍自己做的庭院设计,隐隐得意的模样很是可爱。但风间华无心欣赏爱人的表情,他被回忆追逐,受宠若惊地看向更多地方,寻找更多熟悉或陌生的景观。
庭院一侧被草木铺满,而另一侧,伫立着一个红漆信箱。
倾奇者还在向他介绍花畦。
风间华目光扫到了那满得几乎要爆炸的信箱,已经有纸页塞不下了。
而此时此刻,信箱那侧的林中骤然跑出了脚步声——像是怕把倾奇者吓走一样,慌乱的脚步声疾速靠近的同时,那人大喊:“修验者殿下!殿下!还请您再考虑一下,请您帮我看一看!”
倾奇者一直很轻松的表情略微沉了下来。
风间华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隐隐将自己护在身后,阻隔那个中年男人的视线。
修验者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冷声发问:“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吧?”
“是……但是——”
“没有但是!违抗我的命令打扰我,你应该庆幸我今天原本有个好心情。”
男人的头低得更厉害了,“是……是我贸然打扰,谢过大人,但是殿下!”他猛地抬头,单手高举起一卷图册,“哪怕付出生命!”
风间华有些被这样的言论惊到,他准确捕捉到了修验者身上那一丝异样的气息。
那一瞬的杀意是怎么回事,他在想什么?
“请您务必帮我看一看!如何才能锻出有大威能,足以斩神之刀?”
修验者脊背挺得笔直,在风间华看来甚至过于板正,有紧张的嫌疑了。这个疑似紧张的少年,对着跪伏在地的人冷声出言相讥,“赤目。你应该明白,将军要的只是图纸上的那把刀,即便锻出神刀,也不够洗脱赤目家的污名。而你,想让我替你看图纸,还不够格。”
雷光打在中年人的身前,离他的额头不足三寸;他手中的诸多图纸被雷霆烫得焦碎,将他的脸色也吓得惨白。
“还不离开,你是想成为我实验室中的一个标本?”
修验者冷声威胁下,赤目终于不甘心地逃离枫林。一直到风间华看不到他的影子,身侧的人小心地贴近他;倾奇者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略低着头,嘴唇蠕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没有……”
风间华反握着他的手,将僵硬的指节揉搓得恢复柔软,“别急,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我没有想杀他。”
风间华做出判断:半真半假。尽管不知缘由,他在那一瞬的确想杀那个人,他最终也确实没有下手。风间华压下心中的异样,点点头,像是迎合。
“我的实验室里也没有标本。”
这是真的。说这句话时,倾奇者没有任何掩饰,风间华从他身上隐约感受到了一种无奈。
“本来只是谣传,说我会抓人做实验。后来厌烦了交际,再看,这岂不是一个现成的好借口吗?”倾奇者难为情地将视线移开,嗫嚅道,“早知道就该换个借口。我和多托雷不一样。”
风间华把他往自己这边又拉近了些,拉着他的手,拍拍他的后背,“没关系的,我都知道。”
倾奇者被握住的手不满地轻轻挣了一下,“别像哄孩子似的回应我……等下我请你参观好了,你来亲眼看看我的实验室吧。”要证明什么似的,他笑着说,“稍等一会儿,我带你看。”
而让风间华不得不稍等的,正是红漆的信箱。
信箱里塞满的信件,倾奇者一打开盖子,雪白的纸页便夸张地弹了出来,飞散得到处都是。
风间华帮他收拢起来,倾奇者挑着其中几封带有特殊印记的,粗略扫了两眼内容,便习惯性地站起身打算过去——刚迈开步子,他便无语地止住身形,无奈地捂脸。
“是什么很着急的事吗?”风间华刚才瞥见了,他手上拿着的是八重神子的信笺——与他转交给倾奇者的那一封是同样的信纸和漆印。
“没有,是我习惯了。”修验者把信随便塞进怀里,皱着眉,“这点小事哪用我来处理。那只狐狸喜欢调戏人罢了。”
他又扬起笑脸,拉住风间华的手,“来吧,说好了要看看我们的家和我的实验室,这比那些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