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熟睡的人准时醒来。生物钟让他养成了早起的习惯,风间华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182又一次紧急调用了他的能量,导致他在睡梦中能量不足,变回了小鸟。
由此可见,黑棺的运作日益频繁。
身旁的被褥里空空如也,倾奇者不在。顺着无形的感应,风间华猜他在天衡山附近赶路,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小白团子飞落在182头顶,操控他走出房门;隐约能听见人们低声细语。往生堂的员工在一片将明的夜色中忙碌,看见“风间人偶”如往常一样恢复行动力,不少人如释重负,纷纷和他打起招呼:
“好久不见啊,风间。”
“胡堂主说的惊喜就是这个吧?”
“风间前辈没事!”
“太好了,你恢复了!”
风间华也笑着回应:“大家早啊。”
不料,他刚一开口,就见众人表情瞬间凝固;有不少人浑身一抖,像是被吓了一跳。
“……诶?”
“是我听错了吗?人偶为什么说话了……”
“堂主!胡堂主!风间出事了!”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正在清点今早的葬仪用具的胡桃被拉进后院。小院里,风间华满脸写着无奈,被众人如临大敌似的远远包围起来。
胡堂主多机灵的一个人啊,结合仪倌和她说的“邪魔附身”,早就猜出了是闹了什么误会。
少女冲着人群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大家不必紧张,没事。”她板起脸,叉着腰,绕有兴味、怪腔怪调地说,“咳咳!接下来就由本堂主,来向大家隆重介绍!这位——”她双手展向风间华,“就是我们往生堂的风间客卿!”
人群窃窃私语:
“那是谁?”
“笨,就是集体放假那位!”
“那他岂不是一百多岁了……”
“所以这个不是人偶,而是客卿本人?”
“说起来,今天的工作确实比起往日少了不少……”
窃窃私语中,风间华无奈地对众人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风间。”
人群继续窃窃私语:
“说话了!他说话了!”
“刚才不是听过他说话吗……”
“我这是激动。一百多岁的客卿啊!”
风间华听得有点想笑;还想提醒他们,那些自以为隐蔽的交流,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那位仙人现在是否再次于往生堂任职,如果那位的身份暴露,比璃月还要年长的客卿……一定会让他们惊掉下巴。
风间华清了清嗓子,“各位不必在意,我是察觉到人偶出了故障,来维修一下。大家各忙各的,不用管我。”
“嗯嗯,就是这样。”胡桃肯定着,对风间华眨眨眼示意他,“接下来我要和这位客卿谈些正事,大家继续准备,过会儿出发。”
风间华跟在少女身后走进大堂,堂内已经摆满了各种葬仪用具。
“今天早上有仪式,别介意。”胡桃抬手指了指大堂里的桌子,“那边有吃的,或者你也可以出门吃点。”
风间华道了声谢,将一部分晶尘落向桌边的包子;在胡堂主新奇的目光中,“飘”在空中的食物一点点消失。
飞快解决了吃饭的问题,风间华和她谈起正事:“我先和你说明182的情况?”
“182?哦,是指风间人偶吧?”
“对。”
“那还是等回来再说吧。”胡桃长话短说,“今早的仪式场地还没布置完,我得赶早出门。你想做什么自便——对了,你的爱人在替风间人偶清理邪魔,临走时让我告诉你,他最迟会在午饭前回来。”
风间华回忆起倾奇者昨晚的样子,少年难得地表露出脆弱与焦虑。他安静了一瞬,轻声询问胡堂主:“我可以一起去吗?”
“清理魔物?可以啊,我让人给你拿份地图。”
“不是。”风间华看向大堂里摆放的、准备带去仪式现场的各式用具,“我可以看看葬仪是什么样的吗?”
少女略显怔愣,旋即浅笑,“当然可以。不过你最好做好准备。”她收起笑容,沉肃劝告,“生死之事可不是好凑热闹的。”
生死。
风间华自认他好好地度过了“生”的每一天,也没有浪费自己任何一次“死”的价值。
他从不因自己能复活而轻视死亡,恰恰相反,正因为知晓濒死的绝望与痛苦,他更加珍惜生命。
现在的他远没有最初那么自由。论坛考据,录像和照片,还有与玩家们对话的机会;随着他一次次复活,这些能力不复存在。复生的力量会不会也有一个限度?他不知道。
“倾奇者会恐惧你不复存在,你是他最大的创伤,是他的软肋与逆鳞……你的机会没那么多。”
曾经来自某个碎片的劝诫言犹在耳。
风间华本以为倾奇者没有那么“脆弱”,现在看来,他可能真的忽视了一些东西。
幼鸟站在形似孩童的人偶的头顶,站在葬仪场地边缘,沉默着注视往生堂的当家人主持仪式。
火红的护摩之杖上有火焰攀援缠绕,胡堂主在场地正中诵念口诀,结印。四下寂然,只有被压抑得极低的几声啜泣;乱风搅扰,将送葬的纸幡吹得窸窣作响。
赤红的火舌吞吐间烧尽一切。
风间华混乱的记忆喧嚣着涌上眼前。他看见了踏鞴砂的高炉,有“人”为守护他人,在炉火中燃尽最后的力量;他看见了嗜血的妖刀,妄图洗去“罪业”者反而背上更深的不幸;他看见在战争中人们以生命换取微小的转机,为自己的信念——信仰,将自己献祭。
但在他们死亡之后呢?
被留下的人,他们会怎么想?
天色亮得通透,一行人踏上返程的路。风间华看胡桃不那么忙了,走到她的身边。
“胡堂主,你如何看待死亡?”
“怎么问起这个?”少女明显愣了一瞬,却并未深究,“没什么看法。人各有命,我的客户们能死得心安就最好啦。”
“死得其所?”
“对,就是这个意思。生于生时,亡于亡刻。”
“……”风间华沉默起来。少女偏头去看这位新认识的客卿,然而失去操纵的人偶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良久,晶尘再度发出声响,“那,生者当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