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睡到一半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发疯、鞋都不穿就往外跑的病人吗？

那么你现在见过了。

漫画页面一帧一帧在他眼前飞速闪过，像是播放那个人生前最后的影像，发光的文字占据了所有视野。

【啊、老规矩了吧】

【剧场版里暴露身份的真酒都会死什么的】

【挺符合Gimlet医生的身份的，总比让他真的上岸跑了或者去蹲大牢强】

【这个退场的剧情效果不错…】

你们在说什么？

怎么就这么轻飘飘地认证了他的死亡？

【Gimlet的所作所为确实违背了希波克拉底誓言啊，我没说错吧】

他固然有罪，但该这样死去吗？

望月按照漫画描绘出的画面，踏过他走过的路——站在船底的气密舱前。

“鹿野、鹿野司！”他扑在门上，用尽全力拍打着厚重的舱门。“荣传空蝉？Gimlet！”

“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有救生艇！我们可以去甲板上……”

[TWAK-4727是气溶胶传播，吸入就会死亡。你们可能来不及抵达甲板。]

[Gimlet没有赌，是聪明人的决定。]

望月恍然：“…这个片场不是叫‘特典救济’吗？”

[这就是代号Gimlet的黑方NPC‘鹿野司’的既定最佳结局路线，玩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无法被救济、也不需要被救济。]

[你难求自保，为必死的NPC动摇，是毫无意义的。]

他已经死过一次，没有第二次告别世界的机会。记忆不全、躯壳受损，是一个没有过去，也无法预测未来的人，是来自另一个绝望世界的孤身旅客。

Gimlet只是一个NPC，哪怕他接下来要以“望月良夜”这个角色卡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一个已死之人带不来太多影响…

是啊、的确如此。望月松开了方才仍然试图扯开舱门的手。因为来不及了。TWAK-4727已经释放，就算他打开这扇门，也只会徒增无故的死亡——那毕竟是毒气。

Gimlet选择关上这扇门，不就是为了救其他人吗？

漫画的长页正徐徐在他面前展开：在客舱的走廊中，他倚在自己房间的门框上，困惑地看着Gimlet走向暗处下行的楼梯。

此时此刻，漫画分页就化作这一门之隔。

左边、门的那一边，有一个人背靠着舱门坐在地上，已经低垂着眼睫失去了声息；

右边、门的这一边，是他靠在舱门边上跪坐在地，无能为力，身后是从光明处跑来的狙击手。

Scotch扶住他肩膀：“你还好吧？”

望月有种想坦言一切的冲动，把他的迟钝、他的错误、他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怒火全部就在此刻发泄出来——他很明确地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事情，却又很难立刻接受有一个对他来说算是重要的人下不了船了。

[警告、玩家有做出危险行为的意图，可能将影响剧情线变动——]

他的肺腑里是内脏扭曲的绞痛，他紧紧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

‘从我的脑海里滚出去闭嘴、系统。’

他的思绪是一把不分敌我的无鞘尖刀，唇齿却失去了搭配的默契。

望月深呼吸两次，握住Scotch的手试着借力起身，从和那双湛蓝的猫眼对视的片刻中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鹿野、他、在门后面…”

这时Scotch已经反应过来、或者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握着望月的手没有动，并从善如流地拉起自己的上级。

“门后面是足够致死的、TWAK，组织的成果。”望月的呼吸平复下来。

他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冷静。

但这件事说到底是组织内部的互相报复，要怎么做？难道他能把Stinger送上法庭？不如说、选择这种让鹿野自己来选择的方式，没有留后续处理准备，正是笃定Gimlet绝对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可惜的是打算嘲笑猎物的捕手偏偏失算了。

“我们要掩盖他的死亡。”情报员仰起头看向现在他唯一的同伴：“至少在到岸之前。”

距离到岸还有很长的时间，望月缓缓踱回去收拾好一切，Scotch拿到了Gimlet房间的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前的地毯下；打开房间后，望月看到漫画页面里被拆下来的画框和密码箱已经被复位。他们确认死者生前没有留下任何会暴露组织相关的信息的遗物——这方面医生向来很细心。

接下来他都只是浑身发冷地在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劲儿地牙齿打颤，这不正常，就像触发了某种魔咒，他试着抵抗这些。望月觉得整个人像是沉在海里，但并不妨碍呼吸，他这时倒是宁可项圈发作，电流会给他一些活着的实感。

他用痉挛的手指给赤朽叶敲去一封信息，不受控地开始回顾Gimlet的一切——

有人打断了他，用一个拥抱。

狙击手的怀抱并不非常柔软，但十分温暖，隔着几层布料，传来活物有力的心跳、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这对双方来说都不算合理的举动，但望月实在太需要这个安慰，而且是他先招惹对方，所以没有拒绝。他闭了闭眼，微微低头，把脸埋进临时搭档的颈窝，额发似乎蹭到了对方的皮肤，但Scotch没抱怨。

黑发青年身上的味道毫无侵略性、轻柔却又仿佛永远都不会后退地漫来——柠檬、莲叶、水生薄荷…像是一阵风要把他从淤泥中拉到清潭里；在忍不住抬起手臂搭在对方脊背、给予一个回抱之前，望月主动推开对方的肩膀、先行撤离。

“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Scotch。”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两人都察觉，望月滑开消息栏一看，是发件人为Gimlet的定时邮件。

[To Margarita：]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时，我的尸体在底层气密舱。]

[关于你的后续实验工作需委托Manhattan（曼哈顿·鸡尾酒）接手，她会自己调取你的档案；其他事宜我已告知Rusty Nail（锈钉·鸡尾酒）进行后续处理。]

[对Stinger请传达‘Gimlet死亡’的喜讯，但对她掩藏‘鹿野司死亡’的事实。]

[谢谢你，拜托了。]

[又及、和你相遇我很高兴。你是我见过最看得开的病人，但也请你相信奇迹会发生。]

[——Gimlet]

…

意料之外的访客是小侦探，柯南捎来了毛利大叔和兰的慰问，后者还提供了一个暖水袋。望月接受了这份的好意，道谢后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小孩老大人似地叮嘱道。

“我会的。”望月颔首。

他有一种预感，那天夜风里，车后座上的问题。小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夜色落幕时，望月怀疑小侦探已经发现了医生下午都没出现的事实并有所猜测。趁着警方接手丰川翔的功夫，他们随着喧嚣人流一起离开了游轮。

“东京警视厅鉴识课验尸第1系、我们会携同科搜研第2化验科化学第3系处理本次投.毒事件。”戴着防毒面具的警官出示自己的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