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舟号像一个巨型剧场,上层与下层,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不同的戏码。在下层聚会厅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们有些惴惴不安地窃窃私语是否要先行离开,另一部分自认胆识过人,仍在高声放论;上层则是子弹与拉环齐飞,火光共枪口一色,大家都认为他突然疯了的代号成员从催/泪/弹的余雾里走出,目标明确地攥住地上不断咳嗽流泪的人,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
被拎起的人透过被泪水模糊的朦胧视野只能看见流淌的金色,他很快意识到那是对方逼近到自己面前的眼睛。
“高桥遥在哪?”他听到对方问。
他没有回答。
但是高桥遥一定在蓝舟号上。
今天本该是警方与Tesca的联合作战,但是他们的行动未免暗示太明显:我们已经放弃Tesca了。自以为胜券在握,吃相便难看起来,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买家,只是尚未料到本该是伙伴的人也是如此;那么,将所有人都摆在敌人的位置上——只要他的敌人清醒,就一定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知道他的把柄和软肋在哪里。
要把警方从这件事中摘出来,吃掉这批药物却又不引起组织的怀疑,把风祭真夜钉死在Tesca的身份上是有必要的,这点他也从未在意。但他是不能直接和警视厅联系的。哪的卧底也好,为了安全(不管是谁的安全),总要至少有一个联络人作为消息的中转站。
他们不打算让我的联络人活下来。他在确定这一事实后出奇冷静。
“我的耐心有限,这是最后一遍。”他将枪口抵在对方眉心:“高桥遥在哪?”
这个年轻人脸色苍白,和刚才看见Aperol手里的针管时表情一模一样。注药其实是没有死亡可怕的,只要警方还没有放弃你,你至少在药瘾发作时还有一个所谓的信仰可以骗骗自己。每到这时,风祭真夜还是希望他能跟某人换一换,自己去死。
“我不知道。”年轻人苍白着脸,颤声回答。然后,他闭上了双眼,等一颗子弹。
他相信Tesca的心狠手辣。
紧接着他领口力道一松,年轻人跌坐在地上,惊愕地看着黑发金眼的男人转身收起枪,拍了拍自己外套上的灰尘,向船舱外走去。
这个年轻警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当然也不会相信他。他懒得多费口舌,也不打算杀死对方,那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用最快的速度的话,应当能看完所有的船舱。他隔着一层布料摸向口袋里的注射器,这是科研组提供的新药,据说能爆发人类的身体机能,副作用Negroni没说,他也不在乎后果。
背后突然再次响起那个年轻人的声音,他报出了船舱编号。
“我把他藏在那了。”他说:“……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先找到前辈,你快去吧。”
凶名在外、被称作Tesca的,那个神秘的犯罪组织的成员在快步离开前对他说了“谢谢”,这让永井聪人有一种奇妙的现实和幻想间的割裂感。也许刚才Tesca丢下的这个催/泪/弹里有致幻成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相信对方,也许只是一个闪念或直觉,因为某个瞬间、Tesca给他一种和高桥相似的感觉。
身边传来了笑声。
永井转头看向同样还在催/泪/弹影响中的更年长些的同事,对方的耳边还戴着微型耳机,他泪流满面,表情狰狞无匹:“你们……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一个两个,违背自己得到的命令就以为能够救人……”
“等着看吧,”他说,“风祭会杀了他,就像杀了雾崎一样。”
“你们到底还是孩子,在乎的这些东西啊,最不值钱了。”
……
风祭真夜已经有段时间没再梦到他杀死雾崎莲的那一天了,从他在“水晶列车”上遇到Margarita开始。这让他心情很复杂。
起初他恐惧着自己会不会有天把这个为自己而死的同期好友的面目都忘记?很快他发现回避Margarita也没有用,梦境已经被替换。他只能在白日里任务的间隙偶然瞥见自己满手的鲜血,这样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风祭时常怀疑他的人生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每一个看起来将要上升的转角都会拐往更荒诞的方向,比如他没想过自己能考上警校,没想过会机缘巧合卧底进人家组织,就在他自嘲继续卧底下去自己都要混成老大的时候,发现组织背后还有更可怕更庞大的组织,他甚至能在这里遇见警校时见过的熟面孔,然后不得不亲手杀死对方。
到现在再看,做奇怪的梦又能奇怪到哪去呢?更何况,雾崎还是会在他新的梦里常驻参演,甚至这次连高桥也加入,他的心就又重新安定了下来。
只是梦境里有一个太陌生的面孔,他叫不上来也听不清那个名字,梦里的自己对这家伙还挺熟稔的。但是每次醒来后,风祭为自己觉得古怪:那张脸看起来跟Margarita有六分相像,因为神情气质的截然不同和性别问题,相似度下降到两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