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
女子们互相分辨了一会儿,才确定翁主点的人是卫子夫。
卫子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上前一步下跪问安道:“奴婢卫子夫,三位公主,翁主长乐无极。”
“你就是那天与我一起喝酒的歌女吧?”
刘陵秀气的眉毛微微扬起,“卫子夫,你叫卫子夫?”
“是的。”卫子夫语气恭谨,“奴婢家号卫氏,子夫正是奴婢的字。”
“哦……”刘陵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坐在主位的阳信看见一向跳脱的刘陵又对卫子夫起了兴趣,不由得生出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挥手,示意其他歌舞女离开,只留一个卫子夫和一对琴箫合奏的歌女在此。
女乐们有序退下,隐在人群中的孙妙卿偷偷瞧了眼跪在竹亭中间的子夫,但也只有那么一眼,之后,她便同其他人一样低头离开了。
女乐献艺时所穿的衣裳向来很单薄,卫子夫跪在石板上,初春时节的寒气从大地一直流向她的双膝,很不好受。
可在坐的几位从公主们到刘陵没有一个人是想故意折腾她的,她们只是想不到这点。
或者说,天下所有的“贵人”都想不到也不必想到卑微之人的感受,因为这无足轻重。
从前那个真正年轻的卫子夫可能还会对这种事心怀惆怅,但现在的她不会了。她已经用了一辈子去看清她所生存的这个世界,也再次适应了女奴的生活。
在她跪着的时间里,刘陵有些发呆,三位公主则是暗中留意着堂妹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刘陵才回过神,她垂下眼睫,对卫子夫道:“起来吧,到我这儿来。”
“是。”
卫子夫起身移步,步伐既轻盈又稳当,素纱的裙摆扫过平整的青灰色地面,她就这样去到了刘陵身边。
刘陵抬头看了眼立定在自己身侧的卫子夫,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案上琳琅满目的瓜果。
梨柿柰桃,枣杏瓜棣,应有尽有。细分之下光是梨就有紫梨、芳梨、金叶梨三种,这些都是由皇宫温室培育出的甜美多汁的果实。[2]
不过刘陵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却独独看上了角落里那盘青涩的橘子。
那是淮南的橘官奉送至长安的,因为如今还远不到橘子成熟的时节,所以经过一番舟车劳顿的被催熟的橘子并不算甘甜。[3]
她抬手,捏起一颗青桔递给了卫子夫。
子夫先是一愣,又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把橘子接到手里。
她有条不紊的用纤长的手指给橘子去皮并剔除了果肉上白色的经络。
待一切完成后,她把手中的废物扔进了身旁侍女端着的盛放果皮的金盘中,果肉则被另一个侍女拿了去,双手捧着奉给了翁主。
刘陵拿起一整个橘肉,亲手掰下一瓣放入口中,橘子的味道酸涩,但她就是喜欢。
眨眼间,一颗酸橘子就被她吃了大半。南宫和隆虑面面相觑,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被自家大姊给阻止了。
阳信用眼神示意两个妹妹不要多言,她安静的等待堂妹把橘子吃完了才开口吩咐道:“给翁主倒一杯金浆。”
“是。”奴婢应声而动,端起盛有金浆的酒壶便去把刘陵案上玉卮给满上了。
金浆产自梁国,因其香味醇厚、色泽如金被称之为“金浆”,是一种用诸蔗酿造的甜酒。[4]
看眼前闪烁着金子般光泽的晶莹酒水,刘陵拾起玉卮一饮而尽。
甜辣的口感很好的缓解了橘子的酸味,刘陵喝的痛快,就又多续了几杯。
金浆虽甜,后劲却大。阳信怕刘陵再像上次一样喝醉,所以在她饮到第三杯的时候便出声制止道:“咱们姊妹几个还想多说说话,莫要贪杯了。”
“哈哈。”刘陵笑了两声,她自信不会醉,却也听话的放下了手中玉卮。
丝竹音再次响起,四个金尊玉贵的女人又开始了她们的闲谈。
卫子夫就默默站在刘陵身后,不见任何当初敢与翁主把酒言欢的大胆,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温和顺从的气息。
忽有风掠过水面,扑向竹亭,微微带起卫子夫轻薄的裙裾,为她平添了几分飘逸之美。
或许是好奇卫子夫身上那矛盾与和谐并存的特质,在席终人散时,刘陵开口向阳信提了一个请求。
“大姊,能让这个卫子夫来侍奉我两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