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她的话,她说他眼界狭隘只看到一把小小的龙椅。后来他把眼界扩大了一点,到了她身上。
止渊:“你为何不告诉她呢?”
华封袭:“我想等时机成熟……是我欠思,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而他不明白,她才不要忧什么国爱什么民,她才不要什么无上权力。她不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只是受不了那万分想解却怎么也解不开的束缚。
止渊:“她一早得知是你害死三王,却没动你?”
不止没动,还默默为他镇压风声,帮他掩盖。
何时发现的?华猜想,应该是在近日发生的三王中最后一位亲王薨命的事件上。
由于事情办得仓促,未能像前两次那样做得天衣无缝。
为何仓促?
事发在那日饮酒一事之后。隐患未除干净之前,许多因素都可能威胁君位,身为女帝,疑难往往更多更重,儿女之情便是一则可大可小的因素——女帝同摄政王即外氏前帝在一起了,朝中上下该怎么看呢?
而当权足够牢固之时,便不必操心了。
他急于化解所有疑难。如若她想、她愿,那便一做彻底,成全彼此。
当她发现三王之死的真相时,事已成定局。虽自小与三兄关系疏离,但毕竟是血亲。她以为他经营城府是想重拾霸业,以为他这些年野心勃勃、居心叵测,蓄势待发。
三王皆除,那么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她了?
她在他眼里,是绊脚石还是棋子?
即便这么认为,她选择怎么做呢?
真相并非只她发现得了而别人发现不了,然事发几月却全无风吹草动。他以为办妥了,殊不知是她在暗中调控。
他想起昨日她大怒着说要指他为婿的情形,当时她得多绝望。
止渊问:“为她择婿,你怎么想的?”
华封袭又叹气,“不过是拖延时间。当时恰逢我手下暗探告知暗害亲王之事或有泄露,我不放心,望彻查干净,因而耗了些时日。却万万没想到,消息正是泄露到她耳中了,她也许认为我担心驸马上位再添新患于是精心编织党羽从而多一步掌控……可她,怎么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止渊又问:“她说要指你为婿,你希望她做到吗?”
华封袭定思片刻,“此言……甚出乎我意料,但,”顿一顿,“我是希望的。”
正愁于难寻突破口呢。
已经准备好了的,届时受万夫所指、受世人所嘲也罢,什么都别管。
阿丑不满道:“靠女人主动,你岂不窝囊。”
“窝囊,或许吧。”他竟坦然,“说等待时机也不尽真实,我只是……不敢开口,怕伤害她……”
他没说,阿丑不知道,但可一窥所有的止渊知道。
当年术阳天君向落昔表明心意失败后偷偷跑去三生石跟前,立誓管好自己的嘴,不可以伤害心爱之人……(大致意思)
呃……
年少痴狂嘛。
止渊:“她最后那句说你往后不必受她的气了,什么意思?后来把你辞了?”
“不是。”
华封袭至今历历在目,雪中的宫墙之上她薄衣飘发、落泪坠河的情形。
面对他的“罪恶”,她选择成全。
女帝得婿择日大婚的喜讯未及传遍全国,惊世骇俗的,又自宫中传出女帝卸袍去冠从宫边围墙跳河自尽、临终声言将皇位传回给摄政王的消息。
那日,他待在房中以阅卷解愁,却闻行色匆匆的下人传来的急报,赶忙扔下手中卷跑去宫边。
云宫北侧紧挨一条天然的大河,是为护城河。先人建造宫殿时,怎么也想不到这护城之河以后将会成为云朝唯一的一位女帝的殉河。
宫墙那么高,她是怎么攀上去的?
天那么冷,身上衣着单薄的她怎么受得住寒呢?
他拼命地跑,任寒风冷霜冲刷全身。
可他没追上她。
他远远地看到她越来越近,他感到有水珠砸到额头上,不同于雪。他听到她的那句话。
“偌大的皇宫,终究还是关不住我……”
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恨自己没有力气,来不及攀上去拉住她。
护城河涌动的水流为迎接从天而降的她而激起多么盛大的白色浪花?她被刺骨流水淹没时,多疼,多冷?
墙很高,阻隔了宫墙内众人的视线,而三位窥视者目睹了白雪碧江中一朵白花的盛开。
他们“站”在与那昙花一现相隔三四米远的水面,脚下河水荡漾着余波。空中雪花零落轻舞,飘进水中便消失了,止渊觉得仿佛是孟羌的眼泪落入忘川。
流水无情,雪花诉说着它的冰凉,涟漪揭示着它的惨烈。
阿丑:“你是不是以为她没死?”
沉浸在过往悲伤中的华封袭回过神:“……不是么?”
“那么高,又那么冷,你让她如何侥幸存活?”阿丑直逼华封袭的目光,说道,“她死了。”
止渊:“看来,她死过一回,又活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