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武讨了个没趣,见瑛娘面无异色,才嗅了嗅鼻子,去院儿里头逮了兔子杀好与汪辰。
且不知堂屋里另几人心绪如何复杂。
然,事过如云烟。
瑛娘心头不挂事儿,又在家头闲耍了两日,才带着钱盒子蹭了三房的板车去城头。
三房板车要得急,汪木匠没得恁多精力来打,便叫徐氏拿了四百文钱与三房去城头买现成的。
新板车足够大,汪点书怕瓦罐坛子磕碰,板车上便只放了桌凳,中空处加塞了箩筐固定炉、瓮。
眼下三套桌椅叠叠放好,边角还有空余,叫瑛娘这等没甚体量的小娘子坐着刚好。
汪辰拉得吃力,木轮子一磕碰便眉眼乱飞,见瑛娘颠颠儿的还笑,当即一个白眼儿飞来。
汪辰样貌不错,便是翻白眼也比一般的农家子好看,可惜就是太瘦,一身骨架子,瞧不出力量感。
思及此,瑛娘想起某一世被她气得倒栽的“绩效”,不禁怀念起那一世身侧环绕的各色美男。
可惜呀,这时候一家子吃饱饭都困难,要么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糙汉,一个也瞧不出美感。
看来还得再等个六七年,攒了钱去府城才好“见世面”。
进了丰县城门,瑛娘跳了车便往东市去。
丰县的东市未设银号,只一家银楼可兑换银钱,但这银楼兼顾金银首饰的买卖,于东市往来者也算方便。
这几日瑛娘的钱盒子早装够了两贯余,进了银楼便直接问兑税。
银楼的伙计见瑛娘矮小,怕她是来作怪的,得见她钱盒子里当真装了钱来才与她道:“你家大人怎么没来?倒叫你一个小娃娃抱着钱来。”
“他们在档口做营生,我是替爹娘跑腿来的,大哥哥能帮我换换吗?只换一个一两的小元宝。”
东市档口做营生的的确多得铜板来换,一两的元宝都是换来走礼的,倒也不稀得作怪。
伙计点了头,便叫瑛娘拿了钱盒子来点一千一百文。
一成的兑税。
瑛娘的手几不可见的顿了顿,然面上不显,随即便按伙计说的数将铜板点了出来。
一堆铜板换来一小锭银。
瑛娘估摸了一下余下的铜板数,算得这盒子钱还能再换来一个银锭,又想着一会儿指不定要花多少,索性把小元宝丢了进去,抱着盒子离了银楼。
身量小,装钱的盒子确是不好藏。
瑛娘取了三百来个铜钱兜在衣袖的囊袋中,找了个隐蔽处将盒子放回了仓里,一路又往布行去。
布行常有布头卖,碎些的论斤称,好些的按方算。
瑛娘上回买布块便叫掌柜留了印象,今日再来,掌柜便忍不住问她拿了恁多布块都做了啥。
“小侄子快出生了,我帮嫂嫂买了好给小侄子缝衣裳。”
时人常制百家衣,掌柜听罢也没多怀疑,只当她家讲究,不喜那太碎的布头。
“那你还要多少?”
瑛娘假意想了想,道:“嫂嫂产日怕是在隆冬,掌柜可能多卖些与我?六十方丝绢……再要六十方棉绢。”
这数掌柜拿得出,却也是极数,若今儿个全卖给了瑛娘,那些常来布行买布块的娘子怕是都得过些日子才买得着了。
但被瑛娘全神注视,掌柜也不好说拒绝的话,干咳着避开视线,才沉着脸将柜下放了布块的篓子抱出来与她。
“多谢掌柜!掌柜心善!”
“……下回可再没恁多了。”
瑛娘拿了布块,又笑着谢过才给了钱离了布行,一路走至书肆,不经意间瞥到一道别于常人的颀长身影,双目追视,见其修身的素白学子袍下肩宽腰细,顿时没忍住喉头一滚,吞咽了不争气的口水。
身着学子袍的大多都是有点学问在身上的读书人。
瑛娘避开路人往书肆靠去,待得稍后能见其面目处才停下,抱着布块站定,支棱着耳朵去听那书生的声音。
书生要买笔墨。
瑛娘听得他全然不似平常所听乡音的语调,如娟娟泉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暗哑,一时麻意顺着脊背窜至颅顶,好一阵回过神来,却见书生早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