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理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爱上我,如果说上一次我不过是做了他唯一的朋友(鉴于西奥多·诺特的存在,这个唯一或许还要打上问号),那么这次我在斯莱特林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交际,他也从没接近过我——甚至根据我的观察,他从没接近过任何人。小瞎子行色匆匆、来去如风,仿佛看不起任何人。我在图书馆查诺查丹玛斯、查占卜术和《巫术世界不祥征兆及天目传承考察》,也没有找到太多可能对我了解他身上异常有帮助的信息;最后我在占卜课考了个O,而他甚至没选这门课。然后我放弃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可不觉得我能靠什么一两句话(我真的跟他说过什么话吗?)、几乎为零的校园风云传闻被人爱到这个地步。我相信爱,但没来由的爱只会是诈骗:类似于赫兹普巴遇上小白脸汤姆·里德尔。我要是她我没事就思考一下,这年轻人又帅又有能力,我一无聊老太,他接近我还能图啥——不是谋财就是害命,毕竟我也就有点钱。这样至少最后被干掉时知道凶手是谁。
虽然现在看起来我比较像那个诈骗犯:我什么都没干,而达文把我捞起来,藏通缉犯。
那天以后,他照旧每天来送三餐。然而跟我接触更少:看我有点力气能自己吃饭,他就把盛着老几样的餐盘放在床边,接着转头就走,只在送下一餐的时候收走它们;晚餐时倒仍然坐在书桌前,但我要是想跟他说话,他就装盲聋哑人;而我一有吃完的迹象,他就过来收拾,然后照样扭头就走。
噢,有次他回我了。我指着一成不变的土豆汤和煎肉排问他你就给喜欢的人吃这个?他说他也吃这个。隔天餐盘上炸土豆条取代了土豆汤,没有番茄酱。
我服了。然后我说那能不能请你晚上走时把窗帘拉上,外面光太亮了。他起先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领会到了,自嘲般笑了一声,从此每天走时拉窗帘,来时又打开。我终于能睡个好觉。
又过了几天,我感觉自己好了一些,能下床慢慢走动了。于是我开始扶着墙壁慢慢探索这所房子:不大,两层楼。我住的房间是二层的小阁楼。而稍微走两步,就能看到两间房间,一间上写着“M·P&M·P”,上了锁;另一间则刻着“保持安静!H·P”,我推门进去,一间女孩式的卧室出现在眼前。
单人床边有面墙铺着笔触稚嫩的彩笔绘画,但绘画者年纪应该不大,或者说年纪稍长后就放弃了这项童稚时的爱好,绘画只在很矮的地方存在。房间里有个书桌,旁边摆着小书架,不过上面的书似乎都被达文收进……应该是他自己的房间了。最后我走出房间,突然发现门口靠内的地方贴着一张几乎褪色的纸条,上面画着一个黑发灰蓝眼的阴郁男孩,被划了个大大的红叉。当时的笔迹必定很重,不然纸上不会留下毛糙糙的痕迹,也不会这么久还能看出颜色。
呃……兄妹关系很糟糕啊。
一楼则是客厅、餐厅和厨房。对四口之家来说,空间大概介于舒适和拥挤之间。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有那么点不分彼此的意味;餐厅的地方摆着一张木头桌子,只有一把椅子前的桌面没有堆灰尘。厨房在一扇滑门后面,不大,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水池下面还有一个堆着很小的、看上去简直是小精灵尺寸的厨房用具的地方。
我觉得家养小精灵不可能廉价到谁都有的地步。不过这间厨房令人惊奇地居然没有什么动用魔法的痕迹:抹布和海绵都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看就是人经常使用;厨具架上的刀,刀把也留着指纹印。一点也不像迪戈里家:他们能用魔法就用魔法,方便快捷。
客厅不大,放着一张老旧破皮的布沙发,上面堆着一坨被子。壁炉架上放着好几层巫师书籍,从魔法理论到各种期刊报纸,我翻了翻,没找到最近的《预言家日报》或者《唱唱反调》,倒是在一个格子里,被铁质饼干盒(里面装着一堆会断断续续唱歌的纽扣和扭动身体的针线)和糖果罐(保质期写着二十年前……过期的咬咬糖牙齿软绵绵的,咬人不疼)遮挡的地方,居然有一些《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和《太阳报》,还有《威斯敏斯特评论》,有些地方还写着字迹清秀的评论。
好复杂的成分。
“你可以看。”
达文从楼上下来,声调平静。他没有过多逗留,钻进厨房,没过一会,响起刀砍案板和煎锅滋滋作响的声音。我坐到沙发上翻看那些早几十年前的麻瓜报刊,清秀字迹的主人似乎青睐于诗歌和文学评论,但也时不时在社会新闻旁边写自己的看法:不支持任何党派,但认为现在的官员不错;对犯罪者抱有义愤,对失业者抱有同情;“我认为巫师捉弄麻瓜是可笑又可悲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总是比他们厉害啊,你不希望比你厉害的巫师也这么对你吧?”……
“你好多了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你没有那么麻烦,对吧?”
餐桌上传来餐盘落下的响声,达文把抹布挂回厨房。桌子看上去干净多了。
他不在我面前用魔法……但为什么这么熟练呢。我坐到餐桌边,桌上多了个白煮蛋。
西奥多·诺特说他在第一次巫师战争中失去了父亲,那他母亲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但知道这些真的重要吗?我剥蛋壳时这么想,然后顺手把蛋掰成两半,给他一半,递到手上。他愣住了,不过还是接过去。
*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身体好转,我继续慢慢探索这所房子:主要目的是找魔杖,次要目的是找近些天的报纸。不大的房子被我摸着墙丈量着空间探了个遍,结果除了在客厅的柜子里找到一些巫师的儿童玩具外一无所获:会咬人的地精玩偶,漏了棉花,眼睛浑浊,咬起人毫无力度;坏掉的飞天扫帚,摔坏的,上面刻着字母H;自动变换图案的拼图,要是拿出来之后拼不齐,几十片拼图就会哈哈大笑着不停从盒子里蹦出来,根本不让你关上盒子。我为这些小东西焦头烂额了一阵,原本静静躺在沙发上的达文听到动静,走过来站了一会,然后弯下腰。他的袍子垂下来蹭到我后背,他的手在碰到我的手臂时稍微停一停,然后,他说:
“我来吧。”
瞎子拼图简直可以算奇观。然而,我刚坐回沙发上休息没一会,他就把那盒旧拼图安安静静地塞回了杂物柜的底层格子。他走过来时神情恹恹,我多少有点心虚,在沙发上挪挪给他让位。他没有说话,摸索着在稍远处坐下。
我尴尬,问他怎么做到的。
“妹妹有次怎么都拼不好,大发脾气,父亲给她拼好后,母亲给每块拼图后面划了几道小记号。”他说,“她嫌烦,后来把记号告诉我,让我记得哄她。”
“你记性很好。”我找不到话说,干巴巴地夸。
他苦笑一下,转头向我,眼睛空茫无物。
“太好了。”他轻轻说,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但我的话还是有效的。”
我不跟他吵架,只是笑一声;然而他该理解我的轻蔑,假如他如我所想这些年一直暗恋到非常了解我的程度。我起身上楼。他仍然坐在沙发上,只是隔了一会,慢慢歪斜身子到最后躺下。平板一样,没什么生气,只有胸膛还在轻微地起伏,代表活着,让人联想到一条陆上的鱼,但能够呼吸……也只是能够呼吸。
他的确算是个藏东西大师。我继续翻上翻下,愣是没再找到一点稍微有意思点的东西。最后我目光放到那间上锁的他父母的卧室。很好想到,但我只是很不想面对这道显然棘手的难题:没有魔杖,怎么开锁?我从厨房找到细铁丝,掰下一截来试着开锁,然而刚伸进锁孔,铁丝就迅速生锈、软化、烂掉。
还好没拿手碰?我没好气地踹了一脚房门:物理式□□法,由著名麻瓜雅各布·科瓦尔斯基试用于美国魔法部格林德沃办公室,对巫师特攻。然而门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倒是我自己被弹到对面墙上,撞到伤处,疼得呲牙咧嘴,半天没站起来。
达文隔一会从里面出来,反应了一下走廊上这个东西是什么才低下头,我居然隐约久违听到他幸灾乐祸式的笑声,非常小。
“对不起。”他说,“但里面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只是来定期清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