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等他走出画框,斯内普就蠕动着嘴唇,开口了。
“就在今晚?”他说,漆黑的眼睛仍然看着邓布利多。
老人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瓶,拔下一根头发,放了进去;片刻的摇晃后,斯内普看到他把瓶口凑近自己扭曲的长鼻子闻了闻。
“这么说来真怪——但我庆幸我的味道还不错。”他说,看向斯内普,“……噢,西弗勒斯,这简直能算得上帮一个人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我知道。”斯内普皱着眉头,在房间左右看了一圈,然后走上台阶,走到桌前,“波特走前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最近走得那么近——你不是经常觉得他还是个小朋友吗?”
他抬高声调。邓布利多站在桌后,脸上有一瞬间露出悲哀的笑容;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一样,西弗勒斯。”他说,“哈利已经表现出了我能够放心把责任交给他的能力——我相信你在这些天对他的训练里也感受到了吧?”
斯内普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烦躁地说。
邓布利多此时已经穿好了旅行长袍。他在临走前看向墙上的画像,埃弗拉仍然留在那里;现任霍格沃茨校长对前不知道几任的校长眨眨眼,埃弗拉知道这是请他别在意刚刚的小密谋,于是画像在窗外的黄昏彻底落下前离开。
现在他在魔法部。走廊上亮着微弱的灯,四周一片寂静。埃弗拉不由自主地想到邓布利多,猜测他今晚是要去哪里;也不由自主想到西弗勒斯·斯内普,想到今晚他可能会一直待在校长办公室,等自己的报告消息;他还想到哈利·波特,男孩临走时对邓布利多说“再见”……霍格沃茨的晚霞照进校长办公室,现在沉入了魔法部单调的阴影里。
一声尖利的啸叫打破沉寂。
埃弗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离开画框以前,他注意到那些傲罗冲进升降梯。
*
“你梅林的到底有什么毛病——!”
我忍着才没有吼叫起来;魔杖在刚刚发出啸叫咒后迅速指向眼前鲜血横流的伤口——不——普通的治疗咒对这种伤口没用——那条蛇去哪了?那个带它进来的、倒戈的神秘事务司职员——该死的、他比我熟悉魔法部——在觉察到不对劲后带着他新主人的蛇逃之夭夭了!
“你又一次打乱了我的计划!没有你——现在我已经杀了那条蛇了!”
我在脑袋里搜寻着所有可能用得上的反恶咒和止血咒,手上的魔杖因为心中的愤怒和失望不住地颤抖。神秘事务司的黑门深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旁边的升降梯井也传来连串的声音。
普利斯特手臂上深深的伤口仍然不断涌出血。他的脸此时正飞速变回原样——那双白翳覆盖的眼睛抬起来,唇边露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怪异的笑,被痛苦扭曲了——我真是永远也看不懂这个人!
“希望没有我,是吗?”他说——难以理解,明明自己被惊动的蛇咬了、打乱了我的计划,现在居然关心这种鬼话题?几分钟前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纳吉尼出现就一道索命咒打过去,然而当那个黑暗里蹑手蹑脚的神秘事务司叛徒走近时,从升降梯里下来的某个男巫——打断了一切!
绿光一闪而过,打在地板上消失不见;蛇扑向那个气喘吁吁的男巫,尖牙刺进皮肤、咬碎骨头的声音清晰可怖,叛徒在下一秒冲向另一条路——
而我看到复方汤剂失效后那个男巫露出的真容。
“那说明你的计划很愚蠢。”达文吐出汩汩的血,浸透了身上那套袍子的领口,我几乎有一瞬间希望他就这么吐血而死,“能被我打乱——那个缄默人女巫你明明在我家附近见过她——”他伸出那只没有被咬的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扯到我的头发后用尽全力凑上来,声音尖锐又咬牙切齿,“你连这些都看不到——记不住——被我打断也是理所当然!”
我的魔杖抽上他的手臂;他吃痛放手,面上仍然是惨然的笑容,被痛苦扭曲得比落泪还难看,此时他已经完全不再是那个急着下班的男巫了。与此同时神秘事务司的黑门和不远处升降梯的栅栏门同时打开,十几道脚步同时响起;下一秒十几根魔杖同时指向我,带头的傲罗清晰地说:
“头号通缉犯!”
我起身,心中怒火和嘲笑各占一半——瞧瞧!我放弃了自己逃跑,发出了啸叫咒——这群人居然还抓不住那条蛇!
从神秘事务司出来的亚瑟·韦斯莱惊愕的脸被墙上的火把照亮,他是赶来的其他人中第一个看到地上血流不止的普利斯特的。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目瞪口呆的凤凰社成员。我没有捡起那根黑檀木魔杖,甚至那根普利斯特自己的榛木魔杖我也早早扔到了他手边。我举起手。
“我投降。”我最后看一眼达文,他兜里揣着不知是哪来的魔杖,说,“你们把人质带走吧。”
“快把这孩子送进圣芒戈!”亚瑟·韦斯莱说。
*
埃弗拉回到画框,还没有等他大叫着提醒斯内普魔法部的异常情况,他就首先被办公室内某种异乎寻常的气氛镇住了;他没有说话,而是谨慎地看向周围。
所有的画像都如此安静……所有的画像都被蒙上了黑布……
“发生了什么?”他扯着嗓子问,没有人回答。埃弗拉感觉心中涌上一阵不安,他从画框中跑出去,一连穿过好几个同僚的画框,跑出校长室,跑上走廊里那些描绘各种各样巫师生活的油画像里;他跑到七楼时听到下面传来激烈的扭打声,混战中他看到好几个魔咒擦着那些学生教师的身体飞过;不安这时变成了慌张,他一路向上——直到再没有画框的天文塔顶楼下一层——这里的画像,一个卷发的天文学家,已经晕倒在了他那堆密集的星象图和仪器之间。
“邓布利多!邓布利多!——西弗勒斯·斯内普!”
埃弗拉叫起来。然而,一个从楼上下来的,不急不徐、仿佛昭示着其主人此时的心满意足的脚步声传来。那打断了埃弗拉的喊叫,曾经的霍格沃茨校长紧盯着螺旋楼梯的入口等待着。
到底是谁?谁会在这时孤身走上天文塔、又像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一样,如此志得意满?
另一个人从下面的楼梯口冲上来:西弗勒斯·斯内普跑步中扬起的袍子宛如一只巨型蝙蝠。然而见到他时,埃弗拉没有动弹,没有质问他究竟为什么擅离岗位——
“主人。”斯内普低声说,“哈利·波特不在……或许我们应该先行撤离。”
从窗外照进的不祥耀眼的绿光充满了这条狭窄的廊道,也照亮了从楼上下来的年轻巫师的脸。埃弗拉在这所学校里见过他很多次,但他记得他早就不是那副模样了。
“好吧。”
十六岁的汤姆·里德尔轻轻说,手指拂过一根白骨似的魔杖。他仍然穿着那身霍格沃茨五十年前的校袍,上面还别着枚闪闪发亮的级长徽章,这一切使埃弗拉想到一个从过去复活的幽灵。可他不是幽灵,埃弗拉惊恐地看到他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的微笑,然后看向外面的绿光——黑魔标记闪耀在霍格沃茨最高的塔顶。
“走前——让我们可敬又愚蠢的抵抗者们知道这件事……”
他挥动魔杖,霎时,仿佛是从四周的墙壁中传出的,一个冷漠高亢的声音久久回荡着。
“阿不思·邓布利多——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