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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毒中有毒,身外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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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声道:“每次你谈论自己的身体,都像在谈论一具无关紧要的躯壳,因为不容许身体在重要的时刻倒下,所以算准了时机才修复。你对属下尚且怜恤,为何却不怜恤自己?”

裴越怔住。

禅房灯火摇曳,窗外月光如水,缕缕明漪荡漾在蔚楚凌脸上,流光碎影,说不出的潋滟、幽邃和柔软。

片刻之后,他对上她的目光,眉宇间泛着郑重和诚恳之色,轻轻徐徐道:“在东宫时,我每日寅时去上书房读书,晴时,坐在步辇上,总能看见天边的月亮。那时我总会想,月亮下的百姓,五更天也陆续起身忙碌了,不知他们有没有我这样的闲暇,能静静望一会儿月亮,望月时,是悲愁垂涕,还是眉目舒朗。我自觉天下在肩,勤习文学武事、治国策论,以我之力,追我所愿,愿时和岁丰,山河无恙,烟火寻常。可是,等到我真正参政,才发现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天灾人祸,积弊沉疴,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子都不能闲落,每一步都要谋定而后动。父皇派我前来赈灾,我初度关山,以为自己已经疾如闪电,到了才知晓,原来自己注定来迟……我并非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是自觉对身体尚能掌控,不愿停下来而已。”

裴越语气平淡,蔚楚凌的心却像被灌入了一池子心酸的秋水,那秋水不知不觉溢到眼眶,被她眨了两眼,化作星点消逝。

她深吸了一口气:“殿下,彻底解毒的办法,到底是什么?若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自当肝脑涂地。”

裴越正欲开口,身体猛然颤动了一下,躬腰向床外呕出一大口血来。以发带轻挽起的墨发,如丝般滑落了半身,他一手撑着床沿,一手紧捂着腹部,眉间终于露出痛苦难耐的神色。

“殿下!”蔚楚凌起得太急,带翻禅凳,锦靴和衣摆顿时沾染上更多飞溅的血色,她却浑然不觉。

“无妨的。”裴越唇犹带血,语声艰涩,“……半个时辰后,瑶琴棘就会安分下来,且能至少维持七日。药瓶中还剩有叶凛暂时炼制成的六颗冷厄丸,这代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只要药丸不断,瑶琴棘的毒性就不会蔓延,我亦不会有性命之危。若冷厄丸可以持续炼得,那么,我或许可以坚持到赈灾结束之后……”

语未竟,他顿住,唇抿成一条直线,冷汗涔涔而下。

蔚楚凌简直无奈:“殿下,你还记得那张‘三日必亡’的字符吗?”

话虽如此,她终是不忍见他痛得可怜,于是道句“得罪”,利落地坐上床沿,将他几乎要紧攥成拳的五指掰开,而后掌心紧贴着那个位置,缓缓渡入真气。

裴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炽热盛大的真气,被人游刃有余地控制着,化作涓涓暖流,轻柔地包裹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处,如坚韧的铠甲,替他抵住了棘刺的疯狂扭动和撞击。

他缓过来,低咳两声:“多谢你,梦安。”

视线交缠,蔚楚凌没有说话,天地寂静,月色朦胧。

裴越移开目光:“若是我没有猜错,那张字符上赤裸裸的恫吓,是要故意令我惊慌失措,立即离开旻山寺,去同近卫军汇合,但我偏要留在这里,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看清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原来陛下是要以身作饵,引蛇出洞,瓮中捉鳖。”蔚楚凌狡黠道。

裴越轻笑:“承君吉言。”

感到手下的肌肉不再紧绷,蔚楚凌停止渡送真气,站起身来:“其实关于僧侣协助治灾之事,末将亦有一点建言。”

她躬身揖了揖:“我朝女子深受世俗礼教规束,严守男女之大防,但民间女医稀少,女子若有隐秘之症,问药多有不便。殿下何不也请尼姑庵的比丘尼,下山帮帮各位受灾的娘子呢?”

裴越定定看她,眸中光芒闪烁:“梦安心系百姓,我自愧弗如。”

“马上不知马下苦,饱汉不知饿汉饥。”蔚楚凌避开他那灿若晨星的眸光,踱步往窗边而去,“在这俗世,你我皆出身不凡,被父辈寄予厚望,连名字都饱含野心,我叫‘凌’、你叫‘越’,仿佛此生不但注定居于人上,更能超越父辈,名垂青史。我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纵然练功辛苦,兵法难研,可天下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名师和绝学,我每每唾手可得。若不是去过军营,上过战场,我不会真正了解何谓世态炎凉……祸乱时期,老弱妇孺,总是最受忽视和折磨,我想要面面俱到,却常常有心无力……”

她忽然哽住,转过身来,却见裴越已经沉沉睡去,不禁哑然失笑,心知这人被瑶琴棘折腾得狠了,长篇大论与她解释以后,心神已然松动,疼痛一去,精力便再难为继。

轻轻拭去他身上的血迹和汗水,蔚楚凌有如梦呓般道:“殿下,请你,一定要做一个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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