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山寨门前那两列酒缸噼啪哗啦地齐齐破裂,酒水顷刻间流到外围士兵脚下,酒香扑鼻。
蔚楚凌怕士兵们慌不择路往山寨里闯,当即下令:“小心敌人用火攻,避开酒水,全速向山下撤退!”
话音甫落,流淌的酒水燃起熊熊烈火,几名兵士脚下着了火,火苗一路烧衫而上。
忽有烟雾莫名涌来,林间寨内,漫天箭矢飞射而出。
段衡之在山脚下看见林间的烟雾以及那些越过树梢密密麻麻的飞箭,不禁大骇:“山中有埋伏!这焉能是土匪的手笔!”
“疾速上山增援!”裴越跃上林梢。他这一身轻功师从国师慕容白,不用真气和内力也能施展,此前他施展过两次,每次都惹得蔚梦安生气,却始终没有出言解释。
到底还是贪恋温暖,对她存了卑劣的心思……
“殿下!”身后传来段衡之惊慌失措的喊声。裴越握紧手中精致的机弩,身形不停,往硝烟弥漫处飞跃而去。
浓烟中,蔚楚凌听见马匹的嘶鸣,旋即高喝:“蔚王府暗卫悉数听令,潜入寨中击杀射箭之人,寻见马厩,解马助兵士突围下山!”
为免打草惊蛇,他们是从小路上的山,山寨东面还有一条大路,能直达山脚。
此刻,在那条路上,段衡之正率着重骑快马加鞭地赶来,重骑们披厚甲,负坚盾,能在箭雨中掩护轻兵撤退。
榆盛县县正说,雪刀寨在诸多匪寨中实力不过处于中游,近来却屡屡下山作乱,抢盗官银,滥杀无辜......原来这杀局,幕后之人早已酝酿许久,精心布置下一切,只等威锐将军入局。
无怪乎人人都认为威锐将军上山剿匪是杀鸡以牛刀,殿下却坚持要派重甲骑兵在山脚下备援。殿下果然算无遗策。
只是,殿下不该亲身涉险,他令暗卫留守保护那两个户部的文官,如今是独自一人上山!
段衡之心下一凛,不禁扬鞭策马,夹紧了马腹。
裴越在林木间闪转腾挪,举弩射杀那些隐藏在树冠中放箭的黑衣人,须臾见剑光大盛,蔚梦安举剑腾空而起,搅动一天风云。
长风疾过,林叶簌簌,裴越发丝飘动。待浓雾散尽、那人收剑落地,几缕墨发才自然垂落下来。
随身携带的二十支弩箭很快被用尽,他一次次冒险跳落地面,拔出死人身上的箭矢再度挽弩,期间被黑衣人射伤腰侧,汨汨流血。
渐渐地,林中与寨内|射出的箭雨皆由密转疏。
蔚王府暗卫成功放马,蔚楚凌一把扯过其中看起来最烈的那一匹,翻身上马,勒紧缰绳:“军中品阶职位,论战功而定,品阶职位高的,优先上马!”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枝叶响动,蔚楚凌凝神戒备,却见裴越半身露了出来,玉面如雪:“劳烦蔚将军带一带我。”
“殿下!你怎会在此处?”
那人不答,倏忽急转而下,身形快如鬼魅,却稳稳当当落于马上,又揽紧她的腰,低声催促道:“快走。”
蔚楚凌心下怪异,但情势危急由不得她迟疑,遂一踢马腹,疾驰而去。
倏忽间,裴越伸手将缰绳猛地后扯。骏马以一种极为辛楚的姿态扭过头来,长嘶一声,高高扬蹄。那紧贴着她的身躯向左一偏,伴随着利箭穿透皮肉的闷响,如断线纸鸢般跌落马下。
“砰”的一声,震得蔚楚凌心间都扬起了血色。
背上温暖的触感猝然消散,凉意丝丝弥漫全身。她惊骇地回头,但见裴越侧身倒在碎石堆上,后背心窝位置赫然插着一支利箭,腰侧亦有箭伤,鲜红得刺目的血液正一股股地流出来……
“裴渊清!”
蔚楚凌一面全力格挡着那波只冲她一人射来的箭雨,一面焦急地大喊。
“别管我!快走!”这是蔚楚凌从没有听过的,裴越力竭声嘶的语调。
轰!轰!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宛若惊雷炸响在蔚楚凌耳畔,碎石烟尘飞溅如濆泉,惊得她胯下骏马扬蹄嘶鸣、原地乱转。
蔚楚凌勉力控马,四溅的碎片在她侧脸、下颌和手背处划下道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惟有胸腹内传来的灼灼烈痛,令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肺腑已被激波震伤。
偏在此刻,一支飞箭斜斜射中马臀,更令她胯|下坐骑死命挣扎不休。
一股气流涌上喉头,蔚楚凌忍耐不住,呛咳出声,唇瓣染上点点血沫。她欲弃马跃下,绵密的箭矢却擦过马腿,簇簇插入泥土之中。
裴越心下一沉,望了望自己身后那块悬崖边伸出的平坦巨石,忽然以手肘一撑,任由自己滚下坡去。
羽箭折断,他闷哼一声。
鲜血一路蜿蜒,似一朵硕大的金灯花将自己殷红艳丽的花瓣碾压在地,浓烈决绝,如泣如诉。
仰躺在巨石上,裴越嘴角流血,呼吸急促而微弱,而下一瞬,他竭力仰起头,大声呼喊——
“蔚梦安,快走,冲出匪寨,到崖下寻我!”
话音未落,那身影向后一翻,消失于彼端。
待蔚楚凌反应过来,不禁心神剧震,目眦欲裂:“裴越...裴越!裴越——!!!”
她撒下惊马,飞掠过山坡,紧随他跳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