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色如水,风似乎也减缓了脚步,周悬站在十步之外的地方,冲自己微笑。
杨笛衣端着热茶,倏尔愣住。
那个从前只会跟在她身后,一步一声阿衣姐姐的小孩子,在匆匆而逝的岁月中已经长这么大了。
比她五年前见到他,似乎又高了一些,长发如墨,丰神俊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但那双星眸,似乎和从前无差,依旧亮亮的望着她。
手中的杯子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但杨笛衣还是感觉眼睛被雾气弥漫。
刚喝进去的热水让她从内到外都暖了起来,她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好久不见了,周悬。”
周悬被这一声喊得眉眼弯弯,大步迈了进来,在杨笛衣身旁坐下,伸手探她的杯子。
“水还热吗?”
“还好。”
周悬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到她的手指,杨笛衣下意识缩了一些,垂下眼皮小口喝着。
周悬似乎什么都没察觉,神情自若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还是回来好,那宴会真是无趣极了。”
少年拖着声音,隐隐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杨笛衣无奈一笑,“不能这么说。”
“反正是在家里,没关系的。”
周悬见杨笛衣只是低头喝茶,忍不住托着下巴靠近了些,目不转睛地说道,
“阿衣......这水就这么好喝?”
“?”
杨笛衣不解地望向他,没有防备他靠这么近,一时被眼前的距离愣住。
“从我进来你就一直在喝,都没看过我。”
周悬嘴巴一张一合地说道,半点没躲,直直地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盯出个花来。
杨笛衣这才注意到周悬唤她的是阿衣,手中茶杯微凉,杨笛衣放下杯子,无声退后。
“毕竟,你我男女有别。”杨笛衣说道,“而且你该唤我阿衣姐姐,你忘了我们.......”
周悬从她说出第一句话,眼神就冷了几分,还没等杨笛衣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茶凉了吧,我给你换一杯。”
说着,周悬拎起茶壶就要往她的杯子里倒,杨笛衣及时用手盖住了杯口,
“不用了,我不待太久,免得浪费。”
周悬动作一顿,手里的茶壶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两人突然变得有些沉默,半晌,周悬缓慢地将茶壶放回桌子上,“好,那便不喝。”
杨笛衣注意到他有些失落,想了想还是张口说道,
“周悬,我们拜过干亲,所以我也当得你唤我这一声姐姐,你我如今也已各自成婚,这些话或许我不该说,但......”
话还没说完,便见到周悬突然抬起头,
“各自成婚?”
他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反倒让杨笛衣有些迷茫,“你没有成婚吗,当时在小凉山我明明听到......”
她迷迷糊糊时,分明听到有人说周悬快要订婚来着。
周悬突然笑得极为灿烂,他拉长声音,“阿衣姐姐,世人皆知,显武将军从未婚娶。”
顺便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显武将军。”
杨笛衣不停地眨动着眼睛,在心里慢慢消化,他未婚?
“但我已经......”
“成婚了便不能有弟弟吗?”
周悬从善如流,一扫刚刚的低落,“既然你说拜过干亲,那你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亲人之间,不用讲虚礼吧?”
杨笛衣沉默。
周悬反倒笑得开心,“我说的不对吗?”
杨笛衣下意识就想点头说对,但似乎又感觉哪里不对,刚要点下去的头便生生停住了。
周悬被她动作引得更开心了,他摩挲着茶壶的把手,声音里掺了些哄诱的意味,
“阿衣姐姐,能和我讲讲这些年吗。”
讲讲他不在她身边的这十年。
杨笛衣看了眼外面的月色,心里还记挂着大理寺的方雪明。
“天色已晚,下次有机会吧,”想起还没有了解周悬的情况,杨笛衣犹豫道,“你如今要在京城久居吗?”
“是啊,”周悬轻松道,“我将要上任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自然要住下。”
“这里就是他赐我的住宅,阿衣姐姐随时都可以来。”如果住下当然更好。
周悬笑眯眯道,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
周悬没有挑明他是谁,杨笛衣也知道是谁,只是点点头,
“也好,我在明疾堂,若有事可来寻我。”
京卫指挥使司,杨笛衣在心中默念这几个字,是个好差使。
“对了,白日我那番作为,把我从兵马司捞出来,费了不少力气吧?”
“小事,”周悬摆摆手,“我自有办法。”
“你可知我为何要那样做?”
周悬反倒沉默下来,勉强扯起嘴角,“阿衣姐姐,你已经提到他三次了。”
那个被她称为夫君的男人,周悬握紧拳头。
他不喜欢,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那两个字。
“不是这个,”杨笛衣摇了摇头,“我见到他了。”
周悬微怔,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手臂上有印记的人,”杨笛衣深呼吸,缓慢说道,“你记得吗?当年说找我父亲献策那个人。”
“我在京城见到他了。”
周悬仿佛被拉回十年前,只觉压在自己胸口的大山突然清晰可见,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如今在哪儿?”
杨笛衣垂下眼皮,“他死了。”
“死了?”
“他去年来过堂中瞧病,我观察过他几次,本想年后去找他,没想到他死在家中,
被发现之后,大理寺立刻去家中拿了方雪明,一直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
周悬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想嫁祸你们......”
杨笛衣点头,死的若是一个无名无姓,没有亲缘的普通人,按道理也该是兵马司前去管理,怎么也轮不到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