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悬没有回应,大步迈了进去,在方雪明面前负手站立。
牢狱里环境自然算不得好,尽管墙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但屋里还是充斥着腐朽的味道。
周悬面不改色,只是望着方雪明,木板床上的男人气质不减,一脸安然。
“比我想象中来得晚一些。”察觉到面前的少年在打量他,方雪明自然也在观察他。
少年人,还是个武将,似乎不是大理寺的人。
“我还是那句话,药方是我开的,但是里面的毒不是我放的,所有药单明疾堂均有备案,可让其他任何一位大夫查看,况且我本就不认识他......”
方雪明说了半天,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来人始终没什么波澜,他猜不明白少年什么意思。
一连被关了好几日,方雪明心里始终挂念着杨笛衣,若是对方已经按耐不住来寻自己,那杨笛衣他们......
“此事与我夫人......”无关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周悬打断。
“你配不上她。”
方雪明:“.......”
不是,这人不是来劝他认罪的吗?
提起杨笛衣时,这眼里明晃晃的轻蔑是什么意思。
方雪明错愕,声音有些不确定,“你不是......”
“不是,”周悬淡淡地说道,“我受人之托来保你。”
是吗,他眼里刚刚一闪而过的明明是杀意,方雪明不语,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
杨笛衣提到过的,她的弟弟。
“你是她弟弟?”
周悬反倒沉默,没有回答,方雪明看他的眼神便带了些善意。
“你怎么知道是毒?”
周悬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既然那群人要将那人之死安在方雪明头上,应该不会告诉他很多信息才对。
“我不知道,”方雪明温和地笑了,“诈你的。”
这几日,确实没什么人告诉他关于那位无名亡者的信息,大部分时间都是把他带去审判,劝他认罪。
“跟我讲讲吧,”周悬望着他,“那个死人的事情。”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一开始,他和所有普通的病人一样,来明疾堂看病。
惟一特殊的是,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绝望。
方雪明没有多注意他,那样的眼睛他见过太多,只是正常的看病,开药。
“我,还有救?”那人似乎很惊讶,声音都有些颤抖。
“当然。”方雪明笑着回他,“虽然严重,但不算无药可救。”
“谢谢,谢谢。”那人手里紧紧抓着药方,跟着方景和拿药去了。
“他有钱?”周悬突然问道。
方雪明想了片刻,“不算有。”
他拿出一层又一层包裹的铜钱,勉强付了诊金。
方雪明明明交代他半月来一次,但他总是一个月才来一次。
“这样效果会比较缓慢。”方雪明好心提醒。
“没事,慢慢来,慢慢来。”老人言语中只是感激。
方雪明没有继续劝,猜想他可能也付不起那样的费用。
变故是突然发生的,有人上门闹事,正好碰上老人来的那一天,他从最开始的旁观,到后面试图帮忙。
老人被闹事之人波及到,跌跌撞撞就要往后面倒,脸上的面纱和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动。
刚上前准备扶住他的杨笛衣,猝不及防看到了他露出来的手臂上的印记,教她当时怔在原地。
老人也瞬间不再淡然,捂着自己面纱和衣服,匆匆忙忙离开了。
风波被赶来的兵马司平息,方雪明便注意到身后杨笛衣的异常,连忙上前。
“怎么了?”
“我见到他了,”杨笛衣眼神涣散,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就是他,我不会认错。”
似是突然醒悟,杨笛衣甩开他便往外面跑,方雪明本想跟上,却被兵马司拦住问话。
晚上回来的杨笛衣只淡淡说了一句,“多关注他。”
只不过没来几次,便到了年关,在后面的事情,就是他突然去世,方雪明被抓。
周悬静静地,听完了所有。
“他们提审我时,所言都在指我医术不精,错药杀人,”方雪明无奈摇头,“我当然不能承认。”
一旦承认,虽然罪不至死,但是传出去,他和明疾堂都无法在京城立足。
偏偏那位老人是独居,没有家人没有友人,被人发现尸陈家中,和他有过接触的,那便只有他这位医者了。
周悬刚进来时,他以为是杨笛衣说的背后之人,所以有心诈他。
“当时.....”
周悬缓缓开口,方雪明聚精会神,便听他下一句说道,“她是不是很害怕?”
“........”方雪明轻轻闭了下眼,突然感觉头有点疼,“这重要吗?”
“很重要。”周悬重重点头。
“.......是。”方雪明只能回答,“全身都在颤抖,连话也说不完整,就像被抽去魂魄一样。”
周悬只是沉默,良久撇下一句,“我知道了。”
言罢转身就要离开,方雪明顿时就想拦住他,“要不......”
周悬停住回头,方雪明一脸正经,“我给你把把脉?”
他觉得这少年病的不轻。
“不用。”周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好好待着。”
“.......”方雪明摸了摸鼻子,还是第一次被拒绝。
周悬走出牢狱时,阳霄还在和狱卒谈天说地,一派好兄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