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一愣,随即不再多言。
师父摸了摸长胡子,笑道:“来,喝茶,这茶都要凉了。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人自有自己的活法,我们两个老头子也该学会放手了。”
顾殷久耳力极好,能依稀听见他们的谈话声,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师父跟唐天伯伯不同,对他一向不加管束,只要将他给的秘籍招式练完,便任他走南闯北,绝不干涉。
他将视线转回,落回手中的笔上。墨汁缓缓地从笔尖流出,触及纸张的那一刻,四周的景物仿佛被这一滴墨水所搅,扭曲起来。
顾殷久猛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并非“顾殷久”,至少不是十多年前的那个。
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境,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幕后之人引入其中。
顾殷久心中警惕几分,环视周围,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上次与苏扶卿李演一同见到蝙蝠鬼童的古宅长廊。
顾殷久只觉长廊尽头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他掏出两张姜黄纸,以指头鲜血飞快地在上面画了一道符,贴在脚跟上,以防黑蠕虫暗中偷袭,将自己拽入深渊。
他倒要看看这邪祟究竟玩的什么把戏。
布鞋踏在地上,本应无声,可黑暗里却传来细微的“哒哒”声,动静极小,以至于一路上一直被他当做脚步的回声。
顾殷久停下脚步,四周的灯一下子灭了。
从兜里迅速一抓,一张八卦符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点三清,开天光,天地昭明,阴浊互清!”
炽烈的光芒从符上迸发而出,犹如数把利剑在空中迅速扫过,顷刻间,四周的云雾纷纷消散。
那悬挂在长廊底下的东西,也瞬间被横腰截断。
顾殷久冷眼瞧着长廊尽头处,迎风而立,“还有什么把戏,都使出来吧。”
啪嗒一声,那剩下半截倒挂着在檐上的物事砸在地上,缓缓在地上蠕动扩张。
那是一个恶心的、血红的巨型肉块,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血瘤,仿佛是生了无数疣的蟾蜍后背。
更加毛骨悚然的是,在这样奇异恶心的血肉中,竟然生出了同样蠕动的、残破的断肢残骸,而且它的“头部”上还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碧绿色眼球,正不断眨动着。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碧绿色的眼睛,顾殷久只觉一种无法抑制的恶心感袭上心头。
幻境会将人内心深处的记忆全部复现出来,甚至是原主已经忘掉的记忆,或是将人内心最为幽暗恐惧之物复现。
顾殷久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都不过是邪祟的把戏。
正欲抬手将其震碎,那座肉山却突然动了动,扬起头来,发出苍老的声音,唤道:“殷久。”
这声音与数年前纠缠他半生的梦魇重合,顾殷久瞳孔瞬间缩到了最小,血液刹那间冻结,只觉天灵盖发麻,即便是在午夜梦回,他也决计不会忘记。
他失声喊道:“师父?”
“你,你怎会在这里?”顾殷久脸上血色褪尽,心脏在这个熟悉的声音之下一阵猛烈收缩。
“殷久,你,当,初,为,何,要,杀,了我?师,父,哪,里,对不,住你……嗬……嗬”断肢肉山每蠕动一下便说出一个字,说话时仿佛喉管被割掉般,发出费力的喘气声。
“我……我……”
顾殷久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那血块爬过来。当血肉中的断手碰上他的那一刻,顾殷久突然反应过来,身体先于神志,抬腿踢踹在他身上,将其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