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上交的帕子又回到了乔云林手里。
他冷着脸,摘了眼镜,木然地擦着满脸的泪水。
心里有些绝望。
那个傻逼条款到底有完没完?成天给他塞些乱七八糟的梦,不是胡说八道就是弄得自己泪失禁,什么流氓作风?!
催催催!催什么催?他还能跑不成?
“什么时候去找疯老头?”乔云林扭头催促一旁戳手机的谢监察。
谢山停:“……”
他其实想说等你擦完眼泪,但这跟火坑里丢炸药有什么区别?于是他咽了回去,重新换了一句不会出错的:“随时。”
“对了,”谢山停放下手机,离乔云林进了点,说:“我叫了靠谱的人来接你,待会儿就到。”
乔云林没有意外,只是点了下头。
“不问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去吗?”谢山停挑了下眉,笑道。
天上火光点点,映亮了他的半边侧脸,衬得他年轻又英俊。
此时那双醉人的双眸淌着熠熠流火,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落着眼前的人。
“可能是你大发善心,体谅我吧。”乔云林难得清醒一天,却也是这短短一天内,见了好些光怪陆离的事。此刻没人打扰,才放松下来。
他声音懒散,身体微微后仰着,靠在了长桥边。
其实没什么好问的。
在旗袍店时,他就问得够清楚了。谢山停提醒自己小心老佛爷,是为了还崔思灵的人情,而不是公务。
既然不是公务,老佛爷又巴不得他去死,他们互相认识且暂时没有残害对方的意图这件事,自然不是可以光明正大说出口的。
估计下回在那疯老头面前再碰面,还要装不熟。
虽然本来也没多熟。
桥下是漆黑的山谷,晚风凉爽,扬起了他额前的发丝。
谢山停看着那张依旧苍白的侧脸,没再出声打扰。
只是罕见地试图想起些过往的事。
可惜没用。
那条约拿走的干净,没给他剩下多少。
剩下的那些记忆透明且安全,伸手去捞,也会如流水般,从指间逃走,定睛再看时,已经不知道伸着手是在干什么了。
和那些过桥的亡魂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
而这座城里,到处都是他这样的人。
那乔云林呢……
谢山停毫无来由地想。
这个人和曾经的崔思灵一样,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涤虚城的。
今夜过后,又该会是什么结局……
遥遥一轮银月高悬在黑天上,被雾气拦了去,能看见的只是桥上的野火,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谢山停随着靠在了桥边,眼睫低垂,听着山谷传来的阵阵风声,神色有些疏离。
约莫几分钟后,一连串慌张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是个竹竿细的瘦小丫头,一件白色的长袖还有一条肥大的黑裤子,腰间还挂着个蓝色的木牌子,跑起来里头灌满了风,越发显得脑袋小如米粒。
她一路飞驰,跑到桥边又不敢上前了。埋着脑袋坑坑巴巴道:“谢、谢监察……”
谢山停没见过这人,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冷,“冯裕人呢?”
丁念听见声,后脊梁倏地冻出一层寒意,她本来就怵面前这人,此时更是蚊子似的哼道:“冯哥、呸!冯、冯神官早上出了城,还没回来……林姐叫我过来……”
不是说找个靠谱的人吗,这姑娘见他跟见了鬼,躲躲闪闪,和靠谱一点不沾边,倒像个刚做了贼的。
“你是谁的人?”于是谢山停质疑道,“怎么没见过。”
“……”丁念愣了一瞬,心说您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她小脸煞白:“我是在鬼母娘娘手下打杂的。那个,还是监察您抓的我呢……”
抓了好多人,但啥也记不住的谢监察一时语塞。
不过既然是鬼母的人,应该不至于太离谱,至少认路是会的。
谢山停说:“帮我送个人,好好送到老佛爷那里。”
“好好好……啊???老、老佛爷吗……”
丁念忙不迭地哆嗦了一半,差点咬舌自尽。整个涤虚城,除了谢监察,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老佛爷了。
可要她抬头对着谢监察说“不”,那还是算了吧,争取多活一会儿得了。
于是丁念眼泪汪汪,咬牙猛猛点头。
谢山停:“……”
这什么动静?怎么感觉这姑娘想跳槽很久了……
“麻烦了。”乔云林说。
丁念慌忙摇手:“不麻烦不麻烦!”
相比起谢监察,他旁边的这位帅哥眉眼文弱些,虽说气质阴郁,也不像个好搭话的,但至少这阴郁一眼望穿,比捉摸不透的笑脸更坦诚些。
毕竟有人的笑脸会骗人。
丁念第一次看见谢山停时,他就站在不远处,一身温润如玉的气度,浅浅挂着笑,叫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可丁念没想到,他动手给人扒皮放血时也这样。
无论尖叫声来得有多么肝肠寸断,求饶又是怎么撕心裂肺,那人下手的阴狠都纹丝不动,血冷心冷,就是一条极会伪装的毒蛇。
华丽的外表给人留下无限遐想,想亲近,想独占。可从你看到那层流光溢彩的皮囊开始,就已经他眼中的猎物了。
丁念手心额头皆渗出冷汗,她想吐,可又不敢,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段带着腥甜的残暴画面。
“监察,我会好好把人送到的,您放心吧。”她勉强开口,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