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啦,这两天刚走的,痛苦了一辈子,终于解脱了。”
老先生看着遗像,话锋一转:“葬礼办得很顺利,返程途中遇到一个男人,说我们车后面跟着这一个女孩子,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女儿不想走,她心里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知道,”
冬阳追问:“什么?”
“我女儿比你大二十多岁,她读大学那个时候啊.......”
老先生说着话,眼里泛起一道薄泪,情绪难以控制:“我能感觉到,我女儿就在家呢,你要是能见到的话,她说得会更详细。”
老先生跟他的夫人出去了,房子不大,家具也陈旧了,老两口爱干净,家里头一尘不染,冬阳正等着他们回来,腰上被陈金戳了戳,他拿出一个小的罗盘挂件,指针指向三个人身后侧,好像磁场不稳,指针来回晃动:“冬老板,你,你这罗盘,怎么老指那啊。”
“哪啊?”
冬阳顺着陈金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发现侧后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跟遗像上的那张脸一样,就问:“你是这家的去世的女儿吗?”
陈金跟陈骐面面相觑,俩人什么都没看见,冬阳都聊上了?
女孩点头:“我叫左林。”
冬阳听着她把自己中毒的事和盘托出,九十年代,左林是名校高材生,修养学识极好,后遭同人投毒致瘫痪,案件受种种不可抗力影响,不能侦破,当年和左林同寝室的凶手也逃到国外逍遥快活,左林生活不能自理,口眼歪斜,语言功能丧失,她爱漂亮,不愿意提起自己出事后的样子。
四周围绕着那么浓重的怨气,是因她所生,但她依旧很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用那个年代的话说,就是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温良。
左林过人的学识永远被封缄在这个残破的躯体里不得施展,她好看的手因为剧毒开始畸形,肿胀,她爱干净,爱漂亮,可她控制不住从歪斜的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衣服也一次次被排泄物弄脏。
只有父母会帮她洗澡,喂她吃饭,她全部的尊严都在医院里各种仪器的鸣响下破碎,她想了想,就冲着泪流满面的父母笑了一下。
别哭了,那好吧,女儿这辈子为你们活下去。
然后她开始慢慢遗忘所有的人。
“我是该走了,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她说:“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当年投毒害我的人,她后不后悔。”
冬阳气顶了脑门,追问左林:“就这点事?不骂她?”
左林点头:“嗯。”
“行,我这就去办。”冬阳打开续命app,果然任务是实时跟进的,现在要把冬阳的元神抽出来,送到左林想见的那个人身边,至于说是以做梦的形式,还是真的面对面,那就不知道了。
冬阳坐在沙发上,屋内陈设一晃,他还没感觉出什么来就到了,好像身处一个外国的公园,牌子上的标语不是中文,椅子都是那种装饰的木制或者铁制的,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肥胖女人,翘着腿坐在不远处看书,封皮是英文的,冬阳前后看看,发现没别人,肯定就是她了,于是走上前:“你好。”
这女人一抬头,给冬阳最直观的感觉就是腮肉大,眼角下垂,眼睑外翻,大眼白小眼仁,四白眼,目露凶光,典型的活伥鬼,她问:“怎么了?”
“左林去世了,”冬阳面露嫌恶,不想坐在她身边,就站着问,“她让我给你带个话,下毒害她,你也家破人亡,后悔吗?”
“我,我已经在网上解释过了,”她表情开始不那么自然了,“我没有投毒,各界都宣布我无罪,你不知道吗?”
“不后悔是吧?唉,我觉得她是性格太温柔,光让我问你话,没交代我骂你,但我替她咽不下这口气,你今天碰见我,福气就来了。”
冬阳双手插兜,一改刚才在老人那的温文尔雅,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子尖:“b养的见种,你不得好死,包庇你的帮凶都不得好死,你伤天害理,你要血债血偿。”
那女人很不悦,觉得自己被冒犯,站起来挥着那本书:“我要报警抓你,你这是在侮辱我!”
“报警吧,反正你也没几年了,找他们给你收尸。”
冬阳转身就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看任务进度,念叨了句:“回去了。”
左林,还有千千万万个左林,普罗大众,世上让人无能为力的事太多,没有结果的事也太多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既然星星不会说话,那冬阳也不能说,就只能帮左林到这了,达成她的心愿,她应该是听到了回答,气息越来越弱,应该在和年迈的父母告别,她也该上路了。
她真善良啊,几十年的苦难过去,到头来只想要一个回答,走吧,下辈子别来受苦了。
走吧,姑娘你记得,往生路,莫回头;凡尘事,莫挂怀。
冬阳刚走两步,身边的场景快速变化,绿茵和蓝天成了大片白光,回过神就已经在小区外面了,和陈家两兄弟在一起。
冬阳诧异:“我怎么出来的,不应该在人家家里吗?”
“不是,冬老板,你催我俩要赶紧走的啊,这一眨眼就忘了?”
陈金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咱走吧,上西巷子,听说又出了一具腐尸,去看看热闹。”
“西巷子怎么老是死人啊?”
冬阳鬼使神差问了句:“是不是西巷子当年也打生桩了?”
冬阳话一出口,两个人都不走了,站在原地,回头大睁着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