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馨对于赵其来说是个不敢触怒的存在,其他人之间的冲突尚可用讲道理来分个上下,但她不会,没有占不占理一说,她的心情就是理。
大家都尽量顺着她,并不全是因为害怕,还有怕麻烦。寄宿制学校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相处在一起,想找茬太容易,都用不着在没有监控的角落:经过她们附近时嘲讽的轰笑声;走在路上听到背后高声的阴阳怪气;在班级里不经意的一句指桑骂槐;洗漱间被掀翻的脸盆……
对,霸凌并不一定是实实在在砸在身上的拳头。这种倾向原始性的手段弊端太多,惹得麻烦也多。
反而是这种慢性的,一点一点的精神凌迟,没有实际证据,没有一点痕迹,就算精神再强大的人日积月累之下也会一点点崩溃,变得神经质,一举一动都在等待着专属定制的风暴。它比肉/体折磨威力更大。
更有性价比。
甚至她们还会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打上“正义”的旗号,去审判某某做人的任何一点点不当。
赵其浑身都要僵住,脑子里迅速回忆之前出现在高馨视线里的每一个行为,有哪个惹到她不爽,会让她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
赵其张了张口,回答不出,随后恍然大悟。
衣服被易安家的阿姨洗过,那么用的就是同一个洗衣液,衣服上的留香一样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令赵其意外的是,高馨爱好各种香水,平时身上的香味很浓郁,别人衣物上那一点洗衣液味道,她竟也能留意并捕捉到变化。
赵其不由得紧张起来,面上还强装镇定,用上那一套万能回答:“我不知道,我妈妈买的。”
“啊,”高馨听言,看似意外地张开嘴巴,语气却一点没变,“你不是自己洗衣服啊?”
赵其没懂她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看到面前的人露出不解神情,高馨满意地勾起唇角,慢慢贴近赵其,轻飘飘吐出一句:“你家也有保姆啊?”
说完,她离得远了一些,又变了一副友好的面孔,指尖轻轻点了点眼前人的脸边,似是安抚道:“开玩笑的啦,今天闻你身上的味道,有点熟悉呢,我挺喜欢的,麻烦你回家问问你妈,我也种草一下呗。”
赵其站在原地,紧盯着高馨离去的背影,握着扫把的手被冻得通红,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得更加明显。
怀疑是有几分的,但后面每一句话都是纯粹的恶趣味,纯粹的优越感。
这种高高在上在平时,赵其早已见怪不怪,对方一向如此,唇齿相碰间就将自己的优越感凌驾在对别人的贬低之上,与他们这等普通人划分界限。
但这次,她的嘲讽中带上了易安,认为自己与易安为伍,站在高处,俯视着底层仰望的赵其。
这么多次这么久,赵其第一次衍生除害怕愤慨之外的——浓烈的恨意。
…………
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是各科课代表到老师那里交接,分发试卷的时间。
陈言靓在发上次自习课大家自测的语文卷子,在座位间的过道来回穿梭,每发一张都面无表情扫一眼上面的分数。
手上机械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从不屑于窥探别人试卷的她忍不住在这张高的离谱的卷子前驻目许久,甚至忍不住向后翻看了一下,后面的散文阅读甚至是满分,后面作文语文老师韦秀娜还写了评语,别人都没有。
班里语文好的人很多,但是谁比她还好,她没关注过,没有印象。
看一眼姓名栏:赵其。
陈言靓愣住,脑子里搜索关于赵其的记忆碎片,除了经常在测试时称病请假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虽然单科语文成绩她总榜上有名,但也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分数过。
换句话说,语文在班里霸榜这么久,第一次看到比自己高的。
陈言靓心里泛起异样的兴奋,不由得多看了赵其几眼,此时的她完全没注意课代表的靠近,一心钻研着面前的卷子,专注得好像完全屏蔽了外界。
见卷子被轻轻放到眼前,赵其头都未抬,小声说句谢谢,似是不在意地扫一眼,便一副完全不好奇的模样将卷子折起来放到书本下面。
桌前的陈言靓再度愣住。
笼罩的阴影终于散去,赵其这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将语文卷子拿出来,直接翻到背面看阅读部分,眸中渐渐生出光亮,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笔下的数学卷思路变得更加清晰,语文卷成绩还很理想,赵其心情大好,下意识要转过头将这份愉悦分享给易安。
胳膊刚刚动起来,那股熟悉的甜腻香味又扑鼻而来,赵其脸上的笑容僵住,那人在视线内缓缓走过来。
她低下头,默默地收回手上的动作,极力想要在对方视线钉在这里时不动声色地藏起卷子。
“哇!”夸张的惊叹声从头顶乍起,令底下的人脊背一凉。
“赵其同学,没看出来啊,你语文竟然这么好?”
高馨声音尖亮,极具穿透力。班里低低讨论声停止,齐齐向音源处看过来。
“这篇阅读还满分?真厉害,我都没看懂,”高馨将她的语文试卷扯过来粗略翻看,即便卷子的主人慌张地要拿回,她的音量也没半分减少,“作文还写评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