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被放在心上的。
她攥紧了手中的资料。
“李尹凯,你把纸箱桶翻那么乱,你要拿去卖钱吗?”
身后,一个娇嫩却有力的声音穿透而来,李尹凯顿时如霜打茄子弯了肩膀,心虚地抿紧嘴巴,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一副“大难来临”的模样。
赵其看到他身后怒气冲冲的乔丝语,是今天的值日生。
没等李尹凯转身来,他突然以奇怪的弧度仰下身子,被人从后面拽着卫衣帽子,边退后边求饶:“喘不上气了……姑奶奶我错了……我操……我再也不穿卫衣了……”
赵其下意识扬起唇角,为的是这份光明正大的互动带来的喜感,可她又笑不出来,她从来只有看别人幸福的份。
往高馨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笑意全无。她正跟自己一样看着这边,眼角如刀尖,只一眼就能将人割伤。漆黑的瞳孔移到眼尾,寒气逼人。
赵其似乎已感到室内乌云密布,雷暴在前方酝酿。
不好的预感将她笼罩。
*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赵其抓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一刻也不浪费地小跑出教室。
手机紧紧攥紧在衣兜里,跑到校门口才终于敢掏出来,急忙开机点开微信,鲜红的圆点让她心脏跳动的声音异常清晰。
“发了低烧,没什么事,别担心。”
“中午吃了阿姨做的鸡蛋面。”
“阿布硬要上我床上睡觉,还打呼噜。”
“老师把今天的卷子发我了,我做完了给你讲。”
“放学照顾好自己,天太冷就打车。”
“……”
赵其鼻尖被风扫得微红,酸意一股一股涌上鼻腔,眼眶内盈满泪水。在读这些文字时,她一遍一遍脑补易安的语气和神态。
好像要把缺了一天的相处时间硬补回来。
公交车上,赵其还下意识找到双人座靠窗坐下。
小电视屏广告声不停,汽车引擎声,不断开门关门声,车内乘客打电话的,小声打鼾的……
一切声音混合在一起的噪音仍是那么松弛舒适,只是少了旁边人的低低的嗓音念出答案的声音。
赵其将头拧向窗外,夜灯灯光放射出许多条射线交叉进去她布满思念的眼睛,将她敏感的神经彻底降服。
就一瞬间,她便站起身,在芭黎春田站下了车。
一路狂奔,凌乱的喘息。
她感觉胸口有个洞,黑幽幽的正从边缘扩散,伴随旺盛的思念一点点将她整个人碎片化。
心脏在她站在易安家门口那一刻最是躁狂难耐,赵其努力吞咽几下缓解紧张,手却急不可耐地敲上了门。
开门的瞬间,暖光灯光照亮赵其冻得通红的脸。
和被急切的欲望侵略的眼睛。
易安站在门口,错愕和不安同时爬上他的脸,迅速环视四周后,他拉着赵其的胳膊拽进了屋里。
少女无力地倒在坚硬的胸膛上急促喘息,一次次吞咽压下喉间溢上来的血腥味。
一支镇定剂从静脉注射,她感觉整颗心都奇妙地安定下来,被模糊化的感官也正常运作起来。
先闻到的是易安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和淡淡的烟味。
随后是放在后背安抚的温热的手。
赵其抬起头,望见易安胸膛上两处深色的水渍,抹一把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满眼泪水。
理智重新夺回控制权,她窘迫站在原地退后几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望向易安:“我……”
易安抬手轻抹掉赵其的泪水,没有疑惑,没有询问,什么也没说,只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我都知道。”
来到灯光亮处,赵其才发现易安脸上挂了彩,左边嘴角处青紫一块,眉下还有一处见了血的伤口。
赵其瞳孔剧烈收缩一下,这才怀疑起发的信息中的安抚成分有多重,怀疑起不去学校的真正原因。
易安自然读懂她目光中的疑惑和质问,但他并不想将她一起拖入脏水区,只没心肺地笑笑:“摔了一跤,从楼梯上,说感冒了总体面一点吧。”
赵其丝毫没被这些话安慰到,指腹小心翼翼触上那片淤青,滚烫的温度从纹路中传递。
深深的怜惜充盈她的心肺,诡异的亲切感和与之共生的决心同时沸腾在脑海。
她最爱的一幅完美的画脏了。
如果这幅画有着与她一样的肮脏颜料,那么她将更爱它,将它供奉在她生命的神庙中。
如果易安愿意牵紧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