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切的赵其无趣地低下头,她以前很怕高馨心情不好,因为她一没有目标追寻就会找她来打发时间,给她徒增压力,而她每次都疲于应对,身上像背了千斤重。
但她现在不怕。
胳膊突然被纸质的东西磨了一下,赵其偏过头,视线内出现了一颗白色费列罗来。
捏着它的是易安长而瘦的手指。
赵其撇撇嘴:“我不要,人家给你买的。”
身后的人发出一声轻笑来,飘荡在空气中,听得人耳根痒痒。
“这是我自己买的,你也不要?”
脸下毛细血管一瞬间充血,涌上一阵燥热,连眼睛都要发涩。她没回头,只快速地接过那颗巧克力。
少女摩挲着包装皮的质感,拿过一旁的便利贴纸来,把粉色一层揭下来扔到一边,在白色的纸上一笔一划写着。
“你的伤口会留疤吗?”
易安接过纸条,思索片刻。
“会,会变很丑很丑。”
赵其展开时忍不住笑了一下,下意识想写“怎么可能,一个疤还会让你变丑?”
但任何一个人都会说这种话。
她不想落于俗套,不想同质化被消消乐。
“那就太好了。”
这是真心话。
太过于完美,人人都仰慕的人,很难会低头看见平凡渺小的自己。但易安看见她了,却不是只看得见她,觊觎他的人太多,一个个的似乎都比她能拿得上台面。
她的安全感负值太高,易安给不起。
赵其沉浸在酸涩的甜蜜中,没有意识到后面的人沉默了许久。
纸条再次伸过来,刚露出点头就被抽了过去,伴随细微展开的动作,面前人的背脊直直地僵住了。
一动也不动,像被摁了暂停键的电视画面。
还是那个飘逸俊秀的字,一撇一捺写出的却是冰冷沉重一句:其,这几天放学先不一起走了。
刚才所有的甜蜜一下变成铺垫缓冲的假象。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阵阵冷意从胸口冲向头颅,赵其忽觉呼吸不畅。
她低着头,没有再问为什么,只将纸条细细地叠好,塞进笔袋里,重新拿起笔,逼迫自己聚焦在试卷的题目上。
视线却一点一点模糊。
*
放学的时候,赵其故意收拾得很慢,而易安没有要动身的意思,整个人像是掉进试卷里了,一个眼神都没扔过来。
赵其死了心,自己一个人走出班级,走出教学楼,顶着寒风较劲般一股脑地往校门口走。
一个甜枣一盆冷水,反复如此。他将她看得如此透明,而关于自己的一切什么都不说,像是有意要把她隔绝开他的真正的内心世界。
可他又时常透露出非她不可的渴望信号来,似是把她当作身体里不可或缺的养分,无回报地对她好,给她希望,她路上熄灭的灯,也总有易安给她修好灯丝。
可赵其觉得,进入一个人生命的进程里应该由始贯穿到终,尽管以往的篇章有多晦涩难懂,她都不在乎。
从带血的照片,到身上莫名的伤,再有这突然的分别。一次次有意的隐瞒初衷为何?
难道是因为自己也有事瞒着他?是不是因为自己也不够坦诚?原来被隐瞒者的视角是如此的凌乱难忍吗?
赵其停住脚步,离校门还有几步之遥。
她想告诉易安一切,想扒开自己的胸膛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看。
回头,赫然望见冷风中笔直瘦削的身影。
远,很远,她无法看到易安的表情。但有一个动作她看清了。
易安在她回头的瞬间停住了脚步,就那么定在冬日萧瑟的傍晚中。
一点也没有要向她走来的趋势,坚定得可怕。
赵其转身奔出了校门。
牙尖狠狠钉在干枯的嘴唇上。
公交车像是算好了时机,在赵其跑到马路对面时就远远地晃着刺眼的车灯挪动而来,视线完全被灯光侵略,她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眼时车身又恰好挡住了校门口,她什么也看不到。
车座冰凉彻骨,坐下去的那一刻最后一棵稻草也随之倾压,赵其抹着不断溢出的泪珠,盯着手机屏幕中那个名字,在聊天框内编辑又删除,最后发了一个小狗的表情包。
躯体会反应一切焦虑不安,赵其的拇指摁在屏幕上那张表情包上,一下又一下刷着屏。
两个,四个,十个……
易安回了一只小白狗摸着另一只小灰狗的动图包。
他说:“乖,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