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考进高阳一中的时候是班里的第一名。
和大多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易安喜欢打球,喜欢耍帅,在球场上获得女孩子的欢呼时会得意。喜欢买各种篮球鞋,喜欢打游戏,朋友们提到哪个班的女孩子好看时,他路过也会看两眼。
但相对于其他情窦初开急着给心仪的姑娘递情书的人,易安在男女生感情方面显得冷淡些,谁跟他介绍漂亮姑娘时,他只会看一眼后说:“还没我妈漂亮。”
易安是在一阵哄笑中注意到林暖微的。
班长大咧咧从屋外进来,大喊林暖微的名字,在讲台上问:“咱班就你一个人申请助学金对吧?那你来领个表填,然后赶紧写个申请书交给我。”
下面不知谁捏着嗓子说了一句:“两千块都缺?”
一阵笑声中,林暖微低着头从班级后排走出来,校服袖子长得盖住了手,空荡的裤管尽是褶皱,小白鞋干干净净,鞋边氧化发黄得严重。
白,好白。
这是易安的第一印象,他觉得自己皮肤已经算是白的一类,居然还有人的皮肤像…双皮奶的感觉一样,连眉毛,头发都接近浅棕色,如果有老师怀疑她染了头都不为过。
班里人几乎都会改肥大的校服,为了美观,为了修身。
可林暖微没有,人本就太瘦,校服裹在身上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不知谁大力扯了一下她的发圈,女孩受惊向后仰着头,细长雪白脖颈长伸,足以让坐得近的男生都不自觉吞咽着。
扎得整齐的头发瞬间松垮,滑落到肩膀上,落到白嫩的脸边。
林暖微赶忙低头找发圈,在易安的座位底下,她蹲下来,瘦弱的一小片。
抬头,正对上易安满是好奇的眼睛。
女孩的眼睛通红,湿漉漉的写尽委屈。嘴唇是粉色的,像沾着水珠的蜜桃。
就多了这么探究的几眼,感叹一下过后,易安再没额外注意过这个女孩。
他也不知道的是,林暖微已明里暗里的,被不知名的恶意鞭打了许久。
美貌也许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也许是上天施加的诅咒。美丽而没有锋芒,是人性弱点的放大镜:对美好事物的摧毁。
林暖微外貌太特别,怎么会有女生长得宛如清水流淌心田,温润如此,在青春期都长痘的一张张脸中,怎么会有人的外皮长得这么完美。
娘胎里带的基因让她获得太多目光,量多必有质变,总有的目光不是欣赏,没有正确的引导下,恶意从此一点点滋生。
偏偏只跟着年迈爷爷生活的她,没有任何靠山。
没有一点抵御风暴的能力。
起初只是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小小针对,大家关注她,嫉妒她,看她纯洁得像只白兔,又生了纯粹的摧毁欲望:突然被扯下的发圈;故意被撇下的作业本;校服裤子后的白色污渍……
这些伤害来得无痕无迹,谁得逞谁偷笑。风声太大,微弱的反抗声被淹没,没有人会回头。
林暖微总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
变本加厉是从滕立降级到班里开始的。
年级名人,样貌风流,敢染头发没人管,喜怒无常,动起手来没有人性。
降级之前还将人打得耳膜穿孔,回家待了一段时间才来到新的班级。
新班级太新鲜,滕立自然找乐子消遣,很不意外,林暖微被盯上。
从众心理在学校时期尤为明显,大家心里都知道滕立横行霸道不讲是非,可为寻求庇护,也为能在别人面前抬着下巴走路;为也能行驶些特殊的权利;为能彻底释放欺负弱小的本性,大家都自然地依附着滕立。
刚开始的他并未对林暖微做出什么实际性的伤害,但仅是偶尔的“关照”,也足够让其他人将不入流的小动作直接拿上台面来,自觉有了靠山,施恶起来更没分寸。
在校服包裹下,林暖微身上的伤痕便越来越多,淤青,划伤,红肿的脚踝。
易安依旧我行我素,不看风向,但滕立心思在别处,没太留意他。
直到林暖微的一次反抗。
天热起来,易安刚打完球,在体育馆洗脸,到男更衣室换干爽的衣服。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轻,快速地在靠近。易安没在意,刚脱下上衣,懒得上锁的门被惊慌地推开。
自从在面前捡过发圈之后,易安对林暖微就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恐慌,如此狼狈的她,看到他时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什么也不顾地扑过来。
细腻软热的触感撞上胸膛,林暖微看起来瘦弱如此,却拽着易安到更衣柜子后,躲在他身后,浑身细微地发抖,小口地喘息着。
安静的空气中,易安听见林暖微清晰的心跳声,很快。
体育馆又进了许多人,嘈杂混乱,女声为主,尖锐得具有攻击性。人群中听到一声声林暖微的名字。
“妈的,臭婊子,跑到哪里去了?”
女孩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易安手里还拿着上衣要穿,突然被女孩牢牢抓住手臂,眼泪汪汪:“帮帮我……求你…求求你……”
易安看到林暖微伸出的小臂上黄紫一片,是淤青也是有几天的了。这样残暴的痕迹落在这么娇嫩的肌肤上,怜悯者看了皱眉,施暴者看了兴奋。
校服外套明显被拉扯过,拉链都不知道绷到哪里去了,雪白脖颈被红指印侵略,易安看一眼就明白了一切。
林暖微的手还拉着他的小臂。
旁边的女更衣室门被踹开,一阵吵闹的翻找声和恶骂声混合,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林暖微紧绷的神经。她抓着易安的手越来越紧,完全将他当成了暂时的避风港。
毕竟在一次次霸凌的把戏中,她从未见过易安的影子,易安看她的眼神,也和别的男生眼里的侵略意味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