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戳进手腕处释放着生命力,整只手早已麻木,血流进掌心,她紧紧握住,握住她的一片光明,一片希望,握住她渺小而极端的反抗,粘腻腻的一片在手间。
她终于想起后半句了,在考场怎么也想不起来的。
自卑,或者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
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
她没有想出来的,没有写出来,她现在用疼痛做出来。
灰蛾的养分是一切热烈的期望,是心魂的救赎,是知晓自己破败不堪但仍踏上寻找光明的归路。
为了这一夙愿的成全,灰蛾愿意用一生的痛苦去交换。为了这一希望的纯粹,灰蛾愿意燃烧自己来维持光明的永恒。
所以她一点也不疼。
梁子和阿岩看呆了,两人都手足无措愣在原地,以为赵其割了腕,脸色斗吓得铁青。
“赵其……”
易安推开滕立冲过去,怎么打弯不下的脊梁此刻已被极度的心痛击破,他几乎要跪在少女面前,搂着瘦小一个在怀里,回哺着热烈的体温,手死死摁在赵其的伤口上,血很快染红指尖,沿细细的纹路从缝隙获得自由。
迅速环视一周没有看到钥匙,易安回身时,视线内是被高举起的棕红棒球棒。
“想死就成全你们。”
滕立的眼睛在那刻是红色的,起了杀意的他只是被快感操控的傀儡。
梁子和阿岩几乎同时扑过去将滕立摁倒在地上,他们都玩脱了,眼前的局面完全脱离了预期。
他们何尝知道滕立的执念已根深蒂固至此。
说到底不过是一屋孩子,滋生的恶意未被任何世俗的压力阻拦,畅快地释放在别人身上,但并没有收拾烂摊子的能力。
“钥匙拿来!”
易安揪着阿岩的衣领,暴烈的戾气让对方呆愣望着却说不出话来。他又一把薅起梁子的头发拽到面前,力气出奇的大,梁子呲牙咧嘴挣扎,指向滕立:“在立哥身上!”
易安扔下梁子的头,蹲在滕立面前,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摸索他的衣服口袋,裤子口袋,掏出烟,打火机,套,就是没有钥匙。
滕立任由易安胡乱搜一通,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望着他准备落下的拳头和拧在一起的眉头赏心悦目。
这人的情绪如妖风,来去诡异,此时又冷静畅快站起身来,愉悦写在满是血的脸上。
“这样吧,你给我,磕一个,我就把钥匙给你,放你们走,怎么样?”
易安脸色徒然僵硬。
“你自己看,她都快晕过去了。”
意识逐渐模糊的赵其闻言竟清醒几分,一身冷汗乍起,她用尽力气捏住易安的衣角,极小幅度地摇头:“不要……”
不要为了她这样。
她不值得,欠易安的已太多。
在赵其最后模糊的视线中,易安的膝盖向地面伸了下去。
不要……
她在猖狂的讥笑中闭上了眼睛。
*
雪越下越大。
抬头只能见片片鹅毛争先恐后压来,小小鹅毛却又有千斤重压在少年的脊梁上。
易安抱着沉沉昏去的赵其踏在雪中,一步一摇晃。
满脑子只是两人一起等到海城的第一场雪那天,一起牵着手在雪地中散步,交换心愿的情景,而那时彼此的体温都是温暖的。
人在受到极度刺激时,大脑承受较大的精神负荷,后往往用沉睡来自我保护。
少女在怀中依旧无意识地在颤抖,把在别墅内的无尽恐惧埋藏在体内深处,红肿的脸,淤青的嘴角,连指甲缝都被鲜血浸染的手,这一身噩梦的具象化全部烙印在身上。
不知又要用多久来吞咽消化。
到家门口时,窗内映出暖黄灯光,照亮易安半边狼狈不堪的脸上,被血染红的一面仍掩藏在黑暗中。
内疚和痛心终于将少年的坚强压得破碎,脊背佝偻起来,全部哀伤在此刻决堤,他埋进赵其冰冷的脖颈间,滚烫一颗颗滴落浸湿在她发间。
秦玥披着外套出来迎接儿子时,顿时被眼前景象吓得双眼瞬间湿润,颤着手在易安额前停留,不敢触碰。
而易安却只一直重复着:“妈……送赵其去医院,求你,送她去医院……她受伤了……送她去医院……”
缝针是打过麻药的,加之赵其一直昏迷着,过程中感觉不到痛苦。
可易安一直将她搂在怀里,似乎一刻感受不到少女的体温,她就会在沉睡中不告而别。
针穿过皮肉之时,易安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像是扎在自己身上,他轻轻揉着赵其另一只手,在她耳边小声抚慰道:“不疼,不疼,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轮到自己缝额头上的伤时,易安清醒着,毫无反应,握着赵其的手一直都没有放过。
秦玥在门口望着眼前景象,想起儿子半年前折着一只胳膊回家时,也是这幅几乎失了神的模样。
她轻捂住眼睛抹掉溢出的眼泪,转身出去。
*
赵其的手机早已被摔坏,只能看到破碎屏幕下的不断闪烁的亮光,触碰屏幕时只能出现彩色竖条。
秦玥用自己的手机给何温英回了电话,只说两个孩子要互相补习功课,为了方便要在这里借宿几天,对面只应了几声,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赵其躺在易安的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锁,薄薄的眼皮下不断晃动的眼珠和不时的呜咽声,暗示着她仍被纠缠于噩梦中难以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