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脑袋想的什么就嘴快吐出去了，说完就后悔了。

他抬起头，果见对面的人没了笑意，尽力藏着的失落，也从那双大眼睛里流出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差不多了，走吧，不是还要去接小其吗？”

秦玥站起身来穿外套，马上把情绪藏得干净。

“好。”

赵其在小区门口看到那辆熟悉的车时，几乎小跑着过去，到车门前又停顿一下，把紧张和激动都吞咽消化进肚子里。

车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易安愣住了。

依然是天天能见到的眉眼，没有妆容，可他却觉得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赵其还是习惯低着头，说话声音依旧很小很低。

也许是这很衬脸色的红毛衣？还是她涂了点口红的嘴唇？还是明显有了性感效果的裙子？

也许这些都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最过明显的，还是赵其的眼神。

从暗淡无光的，躲闪的，到充满期待的，羞怯的。

易安当然看出了少女精心打扮，重视这场小小送别的痕迹。

他又怎么会辜负这份心意，他欣赏的眼神诚意十足，纯粹干净，夸赞的话毫不犹豫。

他说，今天更漂亮了。

赵其的脸颊发烫，似乎连着喉咙也一起烧起来了，说话就变得软棉棉的。她在心里稍稍把这句话封存下来，永远地放进她的回忆里。

漂亮，原来这个词不是她的遥望不可及。它有触觉，有嗅觉，她摸到自己柔软的心房，嗅到空气中甜香可人。

她也不合时宜地想，像高馨一类样貌本就极为出众，被夸漂亮时，被从小夸到大，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那她们好幸福啊。

不过，她现在也很满足。

秦玥还给赵其带了她亲手烤的曲奇，甜而不腻，奶香十足。

车里放着秦玥爱听的老歌，曲调和缓，人声醇厚，悠悠道来。

“我看天气预报，瑞川要比海城要冷将近十度……”赵其看一眼易安的外套，还好，拉链拉上了，“你不要为了好看穿得少，而且那边常下雪……”

这些秦玥早都说过了，但易安不听，她也就懒得再说。

他可是外瑞川长大的，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

易安扶着头，倚着车门，目光中衔着淡淡笑意，边听她说边闭上眼，缓慢地点点头。

“嗯，知道了，”易安应道，“不听你话我就生病。”

赵其一急，赶紧轻拍一下他的手背：“你怎么这样，别瞎说。”

易安恍惚了一瞬。

眼前，那熟悉的稚嫩脸庞出现，带着那天的燥热扑面，窒息似乎一瞬间笼罩，可马上又被冷风吹散，视线聚焦清晰，才重新回到现实。

透过后视镜，秦玥望着这两人气氛融洽的模样，唇角自然上扬，心情舒畅。

海城太小，连去车站的路程都短暂得可怜。赵其觉得自己的胸口只是热乎乎了一阵，她期待了两天而来的短暂时光就到站了。

秦玥只说不好停车，在车上等她。

今天天很暖和，没有风，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再被割得生疼。两人并肩走着，车站很小，尽管脚步都尽量放得缓慢，眼见着还是要进站了。

赵其的防线一瞬间就七零八落，狂风大作，她再笑不出来，死咬着牙，只直直盯着易安。

尽管之前已经在心里说服自己无数遍这次的分别多么微不足道，不值得她作出永远诀别的姿态来，可看着易安走进进站口，喉咙突然肿痛无比，酸涩沿胸腔上涌，泪意的浪潮翻滚，冲破限制。

也许她自己从没被说服，只是一次次妥协。

到现在，到望着他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境地，她终究还是被未来一段时间要陷入思念的深渊的事实击碎。

脸湿漉漉的，赵其捂着眼睛抹去眼泪。可手刚一附上，酸痛再也忍受不住，心脏狠狠缩成一团，她还是放纵了自己。

风又起了，吹得人悲凉，赵其的头发黏在脸上，呼出的气息滚烫。

“傻子，不跟我说再见，我怎么回来。”

头顶是熟悉的声音，面前又是熟悉的味道。

赵其手掌捂在眼睛上，呜咽声混入风中，她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还没走。

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让她都要忍不住抱住他，留住他了。

一声声有力的心跳传递耳畔，易安的外套微凉，沾上了她的眼泪，他的臂膀环绕身侧，彻底为她挡住了风，无尽的静谧中，她哭得他的胸腔震动不已。

她想，他带着她的泪水走，带着她的念想回去，就一定会很快地回来。

易安，回到瑞川，千万要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