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将近,春晚节目主持人与全国观众一起一声声倒计时,迎接这每年一次的,激动人心的时刻。
室外烟火四射,五彩颜料点燃泼洒墨空,映在赵其漆黑的瞳孔中。她趴在窗前,呼出的热气在面前模糊了一小块,一声声炸鸣带出绚烂之光,全部毫无保留地收近她的眼底。
这个冬天要散去了,又一轮春会和希望一起回归。
易安,你在另一个城市的窗前,能看见烟花吗?
“天天放,有什么好看的!过来,不给你爹妈拜个年?”
沙发上正吃着砂糖橘,听着《难忘今宵》的何温英,对着痴迷窗外的赵其喝道。
赵其从窗台上下来,小步挪到爸爸妈妈面前,未等张口,眼见赵前明先摸向了裤兜,神色尴尬,双膝已经先移向了门口的方向。
何温英还期待地盯着她,每磕开一个瓜子的声音像一声催促的计时,完全无视一个焦急,一个尴尬的父女两人。
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大大方方,自然流畅地说出一些祝福的话来,赵其从小到大都没有做到过,因此也挨了何温英不少白眼,但每逢年过节,她还是执着地不放弃。
“爸爸妈妈……”赵其张了嘴,声音如蚊鸣,听得何温英直皱眉,赵前明已经开始抖腿。
“爸爸妈妈过年好……新的一年…祝你们健康,平安,顺遂……”
“好好好,”赵其话音刚落,赵前明已经急得站起身去门口穿鞋,手虽一直摁着裤兜,却没有掏出什么来。
何温英的眼珠子一直跟着赵前明转到门口,嘴里的动作不停,冷笑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祝什么平安健康啊,应该祝发大财,住豪宅,开豪车,你爹现在不就努力去了吗。”
赵前明根本不听这没用的阴阳,开门溜之大吉了。
赵其收回目光,低头望着窘迫的脚尖,不说话,也不走,只等着母亲厌倦她焉败的模样,让她别碍了自己的眼。
恭喜发财之类的话太空,谁都会说出口,可未必都真诚,被祝发财的人要是真发了财,红眼的人倒可能后悔随口说出的一句祝福。
祝你平安,祝你顺遂。这话说出去都是真真切切的心愿,不参虚情假意。
祝你平安顺遂,她还要祝福易安,希望他新的一年,不,希望他未来余生,永远平安,永远健康,永远幸福。
祝愿他,也祝愿他们两个人往后的路都顺遂无阻,如果很难,那就愿他们能够坚强。
何温英扔来一个红包,赵其伸手接住:很薄,但很难得。已经忘记了上一次收压岁钱是几岁了。
“钱好好攒着吧,别乱花,我可不像你爸。”
“谢谢妈。”
别墅内,刚过十二点热闹完,老人家的身体熬不住,不一会儿就上床睡觉了。
保姆回家过年了,如此热闹的日子,诺大的房子里,清醒的只有易安一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市区内不能燃放烟花爆竹,只有电视里还在重播的春晚歌舞节目,是唯一能看出过新年的证据。
易世言没有回家,倒是发来一个红包,数额不小,易安没有接收,只回复了一个新年快乐。
秦玥一整天倒是问候了很多,奶奶身体怎么样,瑞川是不是很冷,他吃不吃得惯保姆的饭……以及易世言的去向。
易安点燃一支烟,脸腮凹陷,猩红火苗窜动。烟雾浸透鼻腔,他突然就被巨大的孤独包围起来,反抗不得。
屋内只留着小灯,手机屏幕的亮光刺眼,手指缓慢触摸,跳转到和赵其的聊天页面。
悬空在语音通话页面时,未等点下,轮到他被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
他深吸一口烟,吐出去时忽觉
身心畅快,嘴角也含着笑意,接听,扬声器,那边果然是在被窝里细细碎碎的挪动声,以及能听出故意压着分贝的气音。
“易安,易安。”
少女的声音隐隐躁动。
“我在呢。”
“我妈妈给我压岁钱了,她已经好几年没给了。”
“是吗,那你回去请我吃顿饭吧。”
“但是我爸爸没给我,他去打麻将了,估计今晚不会回来,要通宵的。”
易安将电话听筒贴在耳边,闻言轻笑,将烟摁灭:“那我给你发一个?”
电话另一边愣了几秒,音量些许提高以表不满:“你占我便宜!”
少年低低笑着,似忘却了此刻孤身一人的落寞,听着手机里的嗔怪声,对方捏着被子捂着半张脸的模样他都能想象出来。
“安。”赵其轻唤一声,呼吸热热的。
“嗯?”
“安。”
“嗯。”
“安…”
“我在。”
赵其一声声唤着,对面也一遍遍应着,不厌其烦。每被回应一次,都似有温热手心附上她发沉的眼皮,抚摸她微凉的脸,送她的睡意到美梦里。
“希望你永远幸福下去……”
“好。”
“希望我们一直在……”
少女残留的清醒意识已经支撑不了完全的发音,最后几个字随她的困意一起进入她临睡前的梦中。
无数闪过的幻灯画面中,今夜的烟花再次绽放在她的脑海,幕布下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相互依偎,五彩的光这次映在他们稚嫩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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