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海城，风再吹到脸上带着湿气的暖，轻轻拥过两具年轻的躯体，又归入海天之外了。

赵其和易安从教学楼走出去，一路上不少探究的目光投过来。一向被忽视惯了的赵其，只觉得这些眼神落在身上也有了真实的触感。

人真是不能拍板认了自己人生的基调，谁又能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也能成为多数人注视讨论的对象。

虽然是沾了易安的光。

但不是随便谁都能站在易安身边，不是吗？

不知不觉间，放学出现在校门外时，两人从走进顽固的黑夜到共同没入淡黄的暮色里，这半年多因为有了易安，过得太久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比她以往的十七年人生都要丰富。

两人等着公交，天长了，车来得也快，他们上了车，刚坐下，赵其就跟机器人一样往外掏卷。

易安伸手摁下来，从书包的缝隙里，没看见他中午买的蛋糕，下午也没见她吃。

估计现在还在她座位底下躺着呢。

赵其茫然望他：“怎么了？”

易安皱眉：“你不饿吗？”

赵其最近很焦虑，他早就看出来了。

碰上考试周，加上各路人的百般刁难，扰得她既要应付这些麻烦还得集中精力学习，好不容易得来的成绩本就分外珍惜，复习的压力就很大很大。

易安已经尽力替她挡一些事，就这样她还是这样精神紧绷着，没能好好吃饭睡觉。

半夜几次误触给他打了电话又秒挂，他睡觉浅，其实都听见了。

外面的事他能尽心，可人心理上的阻碍，精神上的疲惫，他着实是无能为力，单看她的状态，他很担心。

赵其垂眸不看他的眼，语气轻松：“饿啊，这不就回家吃饭了吗？”

易安不信，看一眼旁边的公交路线图，伸手把她的书包拉链拉上：“我带你去吃。”

赵其瞪大了眼，深吸口气，心中警铃大作。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何温英，现在她肯定已经做好饭在家等着了，赵前明回家总是晚，吃不吃都不一定，她要是突然就说不吃了，回去了铁定要被扒一层皮。

和易安共进晚餐的确美好，何温英发起疯来也是人间地狱。

赵其想着拒绝，公交车到了下一站，易安已经攥紧赵其的衣袖，拉她一起下了车。

公交车轰隆地开走了，同方向的出租车看有人下来，靠边询问示意，易安没犹豫，带她上车时从拉衣服换成了牵手。

赵其手紧绷而不自知，易安的手指摸索过来，指尖轻轻推开她虚握的拳，一路向上滑，十指交叉，掌心温热徐升。

好温暖，赵其盯着相牵的手，微微用力，对方便更用力地回握起来。整只手连着手臂都酥麻起来，一直蔓延到胸口。

“我得回家吃饭。”

“我知道。”

赵其看向易安，对方早已看着自己许久，那双眼盛满今天多情的余晖，暖意融融，全都献给眼前的人。

“我就是想送你回家。”

易安腾出另一只手来把赵其背后伸出来的书包推远了些，自己挪动点位置，两人靠得更紧，他将相握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赶上下班的晚高峰，海城今后也开始堵起车了，司机在红绿灯后很远的位置停下，不急不忙地拿起保温杯来，慢悠悠地喝水。

赵其眼微眯，半张脸浸泡在橙黄的光辉中，忽觉大脑也懒散地休息了，竟然生出困意来。

一只手从面前横过来，抚在她耳边，轻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赵其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这些天，好久没这么平静了。

……

道别了易安，赵其经过楼下超市，肚子确实饿了，想到中午那个纸杯蛋糕，她有点懊悔，突然就想吃蛋糕了。

透过门玻璃，赵其望见老板——徐颖，向外探看的半个身子，一身橙色的长裙，和一路跟来的晚霞一样。

赵其走了进去，直奔放面包的架子，但还是没忍住瞥了徐颖一眼。

从来只听说小孩硬装成熟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徐颖这一身，倒像偷穿了女儿的衣服，腰部勒出的游泳圈太明显。

徐颖看见赵其，亮白的脸马上堆起和蔼的笑来，招呼声响亮：“其啊，你放学啦？这还挺早的！”

赵其小声“嗯”了一句，继续挑自己的蛋糕，没想继续理她。

徐颖又探头向外面看了看，又是满眼空，转而又回头来看向赵其。

“你妈妈下班了吧，在家做什么好吃的等你呢？”

赵其捡了两袋面包，闻言又放回去一袋再挑。没有应话，觉得她眉毛底下只长两个蛋，她来买面包是当零食吃吗？

货架上就那么几个牌子，就那么几款面包，赵其挑个没完，也实在抵触转身对上徐颖那藏不住心思的目光。

脑子里又现出何温英哭丧的脸，对上徐颖压不下的嘴角，悲哀之意徒升。

她突然就好讨厌赵前明，讨厌自己的父亲。

徐颖当赵其是没听见，在她拿东西过来结账时依旧问：“你爸的厂子里……还加班吗？”

赵其面色难掩烦躁之意，张嘴却只说一句“不知道”。

他厂子加不加班，他什么时候下班，这她不应该比自己和何温英还熟悉吗？还假模假样地问什么？

扫描枪扫在条码上滴滴地响，赵其从兜里掏零钱，刚拿出来，徐颖已经装好送到她面前，笑道：“拿着吃吧孩子，学习挺累的，你爸平时没少在这儿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