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个孩子,但你是个大人吗?”赵其看向赵前明,那双眼冷漠极了。
话到自己身上,赵前明有了活气:“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我说,你是个大人吗?你除了生了我,你做了哪件大人该做的的事?”
赵其说着,眼前都是父亲一次次在家里做着隐形人的场景,何温英发牢骚时他的忽视,她挨打时他的沉默,她要钱时他的逃避,她离家出走时他的背刺……
“赵前明,”她唤了父亲的名字,眼泪一瞬间冲上眼眶,嘴唇开始抖起来,纠结和怨恨撕扯着她,望着他浑浊而震惊的眼,她挣扎了数十秒,终于开口:“当丈夫,当父亲,你都不够格,你……就是个巨婴。”
“回你的温柔乡吧。”
转身,泪珠砸了一地,她牵住何温英的手朝路边走,妈妈的手很糙。
也在抖。
易安早就打好了车在等着,在远处,他听不见说话的内容。只能看着赵其的坚定和其他三个人瞠目结舌的模样。
他就知道,他的姑娘又勇敢了。
勇敢地去挑明,这个腐烂的家,这幅丑陋的面具。
车子启动,何温英就倒在车窗那边捂着脸哭,而赵其像断了电,目光涣散,浑身无力,耳边除了沉闷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无意识中,她唤了易安的名字。
易安在副驾驶,应着。
“易安。”
“嗯。”
“易安。”
“我在。”
“易安……”
“我在,其。”
每唤一句,哭腔更浓。也许抛弃过去的懦弱迎来坚强,副作用就是沉寂时的无限悲伤。
穷人也好,富人也好,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谁会真正地摆脱对温暖的家的期望?所以她的家已经行尸走肉成这幅模样,甚至她自己也早就发现破碎前兆的裂痕,可怎么办呢,她太想逃避了,只要维持平静的表面,她赵其终究还有个完整的家。
她也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份失败的婚姻迟早溃败给现实,走上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这么残酷地杀在面前,她还是恐慌了,绝望了。
“好失败啊,安,这么狼狈的事又被你看见了。”赵其抹着眼泪,玩笑的口吻。
易安沉默着,良久才开口:“内里都是一样的。”
然而赵其哭着,没听见这句话。
……
回了家,所有的窗户都没关,雨水都飘进来,赵其蹲着擦地。灯没开,视野里仍是一片昏暗,何温英静静地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整个屋内死一般寂静。
豆豆哪里感觉这个气压,它饿极了,一直摇着尾巴焦急地叫着,在两人身边转圈。
赵其擦完地,准备去给豆豆挖狗粮。豆豆这时听到何温英的啜泣声,跑过去上肢攀着她的小腿哼唧地叫。
然而下一秒,它一脚被踢飞,小小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来。
小狗摔在地板上一声闷响,它只惊叫一声便站起来乖巧地在原地坐着,圆黑的眼睛委屈着。
赵其听到声音赶紧冲过来,扑在地上抱起豆豆焦急地检查一遍,确定没事,抬头时,对视上何温英阴冷的目光。
居高临下,幽黑的背景,细密的血丝。
赵其浑身紧绷起来,胆寒让她的汗毛竖起。
明明刚才,何温英还那么脆弱,明明还因为被女儿护着而欣慰。为什么一回到家里,她就又被撒旦附体了。
“咱们家,怕是光养活自己,供你念书都不行了。”
何温英淡淡开口,望着一脸疑惑的赵其。
她抬一边嘴角苦笑起来:“你爸,你爸呀,他早就被开了,这么长时间,天天在超市,跟那老骚狐狸,混着日子呢。”
“一分钱都没进家里。”
天早就停歇了,可赵其好像又听见狂风暴雨响彻耳畔。眼前又模糊虚化起来,她下意识开始深呼吸。
平日里已经捉襟见肘的生活,若是再没了一半的收入,她难以想象日子会过成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赵其却挤出笑脸来看向母亲:“没事的……工作没了还能再找不是?学校有助学金的,我可以申请,不少钱呢……”
何温英听着,只是一直绝望地摇着头,绝望地笑着,笑到赵其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
开门声响起,很轻的三声。赵其快速收了脸上的表情,去开了门。
易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饭菜。
何温英闻声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次性饭盒,嘲讽地哼出一声来。
“看见了吗,连吃饭都需要人接济了。”
赵其装没听见,易安自然也是。他只有看赵其时才目光关切。
她心情还没平复,却强行压下去,邀请易安进屋里,两人一一把饭菜摆到桌子上。
豆豆闻到菜香味儿又兴奋起来,开心地转着圈,馋得直舔嘴巴,整个屋里只有它这份快乐是纯粹的。
也没人注意到,何温英的目光何时移到豆豆身上,这目光又有多么的冰冷,冰冷中又参杂了几分盘算。
这快乐,实在太扎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