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条小溪。”郁濯青站在路岸上,看着清澈的溪水从高低不平的鹅卵石间缓缓淌过,眼前林木丛生,绿荫蔽日,甚至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凉爽携有清香的。
容墨跨步站上一块溪石,叉着腰说:“知道峰容出事的那天,我给我爸打完电话,不敢回家见你,就一个人骑车在外面那条路上漫无目的地晃悠,偶然听见流水声,就发现了这儿。”
郁濯青站到他旁边,蹲下来够着胳膊划了划水,沉思片刻,说:“是挺凉快。”
容墨忽然提议:“郁叔叔,我们下水洗个澡吧!”
郁濯青眉头一皱:“胡闹。再说,水这么浅,怎么洗?”
容墨俯身双手掬起一捧水,转过来看着他笑:“舀着洗嘛。”
郁濯青怕这人说干就干,连忙换了个法子劝阻他:“我刚给你身上画了画,你就要立刻洗掉么?你不是说你舍不……”
“啊好好好。”容墨果断把水洒回去,“不洗,我不舍得洗。”
洗澡不行,洗个脚总行。
两人坐在石头上,裤腿挽起至膝窝。郁濯青的脚静静的浸在水里,光照下形如果冻般的水波纹在他白皙的小腿间清清浅浅地浮动。
而容墨的脚丫子则在一旁很不老实地拍打着水面,不停飞溅出或高或低的水花。“郁叔叔你的脚好白。四十二码的脚就是小一点哎~”容墨说着还把自己的右脚伸过去和那人挨在一块比较,下一秒视线又沿着脚背往上移:“你的腿毛也好少,你看我的。”
“行了,又不是没看过。”郁濯青莫名其妙耳根红了。容墨大惊小怪得好像两人头一回在彼此面前露腿露脚似的。
“嘿嘿,也是昂。”容墨笑嘻嘻地把腿收回去,两手向后一撑,仰起头:“好爽啊~郁叔叔,我一点也不热了,我就说城里没这样的条件,是不是?”
郁濯青蜷了蜷脚趾,眉眼弯弯,“嗯。我喜欢这里。原来是纯粹的喜欢江南,现在…是因为和你有了美好的记忆,而且这些记忆,大概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容墨闭着眼睛,享受拂面而过的一阵阵凉风,嘴角微扬:“我也喜欢这里,对我来说,徽州已经是你的一部分了,我爱你,所以爱徽州。郁叔叔,我爱你的一切,你知道么?”
容墨总喜欢冷不丁说一些肉麻的情话,我爱你这三个字,更是随时随地张口就来。郁濯青的反应从开始的害羞脸红,逐渐演化到现在的面无波澜,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一直都会为此感动。
我爱你这三个字,从不因频繁而廉价,它只会累计叠加,变得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坚固。他珍视容墨的每一句“我爱你”,一如珍视和他共处的每一分钟。
郁濯青身体轻轻向左侧倾斜,脑袋靠在容墨的背上,语气稀松平常地说:“我知道。”
……
夜里十二点,电还是没来。容墨吃过晚饭跑去山头的邻居家借了几根蜡烛,毕竟屋子里没光不行,郁濯青很怕黑。
一根蜡烛的亮度正适合睡觉,房间里藜光昏黄,容墨撑着头侧身躺在那人枕边,手里的蒲扇不急不慢地上下摇动。
郁濯青穿着他的背心跟短裤,长发整整齐齐撂在脑后,汗淋淋的脖颈发根处时不时被蒲扇的风吹起几簇碎发丝。
朦朦胧胧间,那人醒过来,望着他小声地说:“别扇了,睡吧。”
容墨用扇柄勾了勾他鬓边垂下来的头发,“我不困,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郁濯青困得没力气再讲话,眼皮闭合回去,喃喃嗯了一声。
体感的燥热随着梦境的深入慢慢消散,面颊、耳边,一夜微风不止。
-
六年后。
附小大门外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绿化带旁,一位西装革履身材高挑的男人靠在车尾,右手拿着手机敲击屏幕,左手握着一只蓝莓味的甜筒冰淇淋。
——“不要拽我帽子!”
扎着双马尾辫的小女孩从校门口气势汹汹走出来,身后跟了个身高矮她半截儿的小男孩。小男孩撅着嘴,一身白衬衫,蓝短裤,因为整天踢足球风吹日晒,细胳膊细腿全是黑乎乎的,不过从标志的五官上可以看出,是个帅哥坯子。
“对不起茜茜,原谅我吧。”小男孩说完又把手伸过去拽住人家的衣袖。
小女孩气得转身凶他:“不要碰我!”
——“容大望!”
小男孩原地一怔,眼睛缓缓向马路边望去。
第一眼,怎么又是他来。
第二眼,冰淇淋!!!
茜茜姐姐顿时被置之脑后了。
“哥哥!”
小容望飞快地跑到那人面前,伸着胳膊恨不得跳起来去捉。
容墨故意抬高手臂,俯视着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小容望眨巴眨巴眼睛,回头一看,茜茜姐姐已经坐上车走了。
“我…我就是,把她带来的兔子娃娃弄脏了,没有欺负她。”
容墨弯下腰,轻轻揪了揪他的耳朵,“看我回去不跟你爸妈告状。拿着,吃完再上车。”
……
“我回来了!”
小容望一进门脱了鞋子就满屋子乱跑:“吃蛋糕!吃蛋糕!吃蛋糕!”
坐在沙发上的那两人视线默默追随着他,一声不吭。
“蛋糕呢?”
厨房里没找到,就跑出来问他爹:“爸爸!我的生日蛋糕在哪呢!”
容颂海见孩子跑近,赶紧掐灭了烟,“蛋…”
“蛋什么糕,没有蛋糕!”裴戚霜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下来,“天天就爱吃这些甜的,牙齿要坏掉的!”
“就是!”容颂海立刻跟着说:“马上菜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呜呜呜……”
容墨拎着书包从门外走进来:“你们儿子又在学校招惹小姑娘,还把人家布娃娃弄脏了。”
裴戚霜顿时看向儿子,厉声质问:“容望!有没有这回事?”
小容望不听,坐在地上继续哭闹:“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吃蛋糕!”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人看着这混乱的场面,默默放下手机站起来,“这样,我出去订一个小的,现在还早,吃过饭大家一起吃吧。”
小容望一股脑爬起来,哭了半天脸上愣是一滴泪也没有,蹦蹦跳跳地朝着那人扑过去:“郁叔叔最好了!”
容墨忙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走上前单手拎起他的衬衫后领,将他从郁濯青身上拽开:“我怎么跟你说的,郁叔叔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要叫嫂子。”
郁濯青:“……”
容颂海忍不住骂道:“你就有大有小了!”
容墨装听不见,放平语气对郁濯青说:“你别去买,外面热,吃过饭我开车带他去。”
“都不许买。”亲妈发话了。
“天天吃甜的,以后不到二十岁牙就得掉光。”裴戚霜拽着容望的胳膊往自己面前一拉,蹲下来说:“不听话下午就不带你去开小赛车。”
容望撅着嘴,闷闷不乐。
裴戚霜说完,突然发现小孩儿下巴上黏了一点奶油状的东西,“等会儿,你刚才吃什么了?”
容望推开她就跑:“冰淇淋!哥哥买的!”
容墨两眼一瞪,赶忙拔腿追上去:“容大望你出卖我!看我不揍你!”
剩下那三位在旁默默围观,笑的笑,皱眉的皱眉,叹气的叹气。容墨打起弟弟来毫不手软,小容望被他挂在胳膊上脑袋朝地大喊救命:“爸爸救我啊啊啊!”
容颂海烦得直翻白眼,扭扭身子,转去怪罪旁边的人:“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把他惯的,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般样!”
郁濯青盯着那兄弟俩,笑得倒很开心:“本来就是个孩子。”
容颂海:“你还挺骄傲。”
郁濯青:“那当然。我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