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骗子。
骗子。
可是明明从来没有相恋过何谈离弃?他是一个充满圆洞的世界中的一个方块,永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永远格格不入。他失魂落魄。这份秘而不宣的感情就像鱼恋上晚霞,蝴蝶恋上花,爱恨总无涯。当有一天鸟儿翱翔海底,大象飞上天空,谁对谁情有独钟?
炎夏的暑热褪去,秋意便一日深似一日。青绿茂盛的树梢渐渐转为红色黄色。安安的病况时好时坏,每当有一丝好转的迹象时总会又一次落入谷底,不能不让人忧心。
“这病怎么就不见好呢?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话音未落,一只枕头径直朝他飞来,不偏不倚砸在他头上。
“你能不能不要闹了?!”他强压抑着心中的愠怒,可难掩因忧虑而愈发焦躁的语气。他细细端详,只见眼前人长发散乱,病容憔悴。他不想理会他耍小脾气,故作大度端起药碗将药送至他的唇边,“快,把药喝了。”
他一把将碗打翻在地,星星点点的碎瓷片伴着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他满身。
“你这是做什么?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吃药?”
他暗自逞能,就算你跪下当我的狗也不可能原谅你。他避开他,眼中有寒光闪烁,抄起一根发簪向自己的手臂划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此刻仿佛恶魔的力量侵占了他的头脑,甚至都忆不起这些日子里无止境的梦游,还有失去他之后无数个噩梦缠身的黑夜。
“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伤害自己呢?你知道我有多么心痛吗?”
可他不理会他的劝阻,直到将自己划得伤痕累累。
“你若是再这样胡闹伤害自己,我非把你绑起来不可!”
那眼神中透出的桀骜不驯无丝毫收敛之意。“不要以为我在和你说笑。” 他果真说到做到,愤怒地扯下一条红绸,不留情面地将他用力按到床上,反剪着他的双臂迅速捆了起来,用绝无仅有的冷酷决绝抵抗那奋力的挣扎,决堤的泪水和无声的哭喊。
他被绑缚住动弹不得,知道无谓的挣扎无济于事,不过徒增虚耗罢了。只能用那黑曜石般的眼珠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他无法言语,只能用泪水代替一切表达。如果愤怒不能向外发泄,那就唯有指向自己。他看见他的脸沉在阴影里面容严肃,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柔。他知道他其实是在为自己而忧心,心中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一股热流在他体内萌发奔涌。可他不能轻易就让他得逞。
“你流了这么多眼泪,一定口渴了。”见他渐渐精疲力尽失去挣扎的气力,若朗将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安抚着他的后背,他渴坏了,温顺地仰起脖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他是被自己弄哭的,他臣服于自己的力量。这让他暗自兴奋,他还想再欣赏一番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
“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这样,不要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我了好吗?” 未干的啼痕像易碎的白瓷上沾染的晨露。他温柔地吻上他的额头,那浅浅的疤痕在苍白面孔的映衬下显得触目。他的唇在他的脸颊上游走,吻去那微咸的泪水,“如果你答应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绝对不会欺骗你。相信我。”
他审视他的目光将信将疑。
半晌过后,见他终于安静了下来,若朗松开了他的束缚。他倚靠在他的臂弯里,早就累得体力不支,微喘细细,任由他摆布着为自己上药,像只受伤的兔子般温顺。
他附在他耳畔悄声道:“哪怕你打我报复我都可以,只是千万千万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了……这些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为你而忧心,都在为自己的自私而忏悔……”说着竟也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安安靠在他怀中半昏半醒,喁喁细语顺着耳道钻进体内,抚慰着他的脑海,他那颗长久以来像浸泡在水里的阴郁冰冷的心也渐渐在那温煦话语的照耀下一点点蒸发掉水汽,逐渐明朗起来,哪怕谁都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未来。
当晚他破例允许他留了下来,但也只允许他铺上被褥睡在他床边的地面上,那曾经同眠共枕的床榻可是一步都不许他涉足。
若朗心中纵有千般苦涩,但自认理亏只得顺从。他为他端来安神的沉香茶,轻拍着他哄他入眠,或许是过于疲累的缘故,安安很快便安然入睡。他蜷缩着的身子随着均匀的呼吸有规律的起伏,仿佛躺在一只巨大的贝壳里。他轻抚着他的脸颊欣赏着他的睡颜,要是能一直这样乖巧就好了。他被自己可怕的占有欲吓了一跳,连忙止住了那些难以启齿的念头。
夜色浓重深沉的时分,安安悄声爬下床赤条条钻进他的被窝,他想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他。若朗一惊,他不确定这是否是一场梦境。他只知道他同样在渴望他的身体。在容不下丝毫伪装的暗夜里他无法不对自己诚实。可他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紧紧依偎,距离近得足以鼻尖相抵,他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流像触手般在他脸颊上骚动着,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心脏的跳动。在寂静如水的夜色中一切矫饰伪装都不复存在,所有虚饰的言辞和假面的矜行都已涤荡殆尽,唯有坦诚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安安估摸着若朗起床上朝的辰光快到了,便蹑手蹑脚爬到床上躺好阖目假寐。若朗端详着他,心陷于这安恬的睡颜,偷偷在他脸上印上一吻,哪怕他心知肚明人生中的许多企求都注定无法圆满。连日来阴霾笼罩的心情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欣慰,开始拨云见日,渐渐开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