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好是。”谌钦道:“要是追杀你的人太多,我就会先逃跑。”
时渝:“你经常躲避追杀?”
谌钦不说话了。
两人入的水门,时渝在门口停了停,瞥一眼上面的标识:“水和涛什么关系?”
声音清冽,好似山泉流水。然而谌钦快步走在前面,冷冷道:“不知道。”
“嗯哼。”
时渝丝毫不在意他瞬间改变的态度:“要是我没暴露,你打算怎么做?”
谌钦停住脚步。
他现在明白了。即使他真的躺在悬浮床上,那台仪器也查不出来。
记忆晶石虽然能检查记忆,却非常容易因为某件事被隐瞒的情况下,导致读取不出。
当然,想要掩盖一个人的记忆并不是件易事。但如果一个人的“死而复生”是关键词,那么无论是“死”还是“复生”,只要掩盖了其中一件,就容易被混淆过去。
对于谌钦来说,那件事是——
“太微月报——”
建筑空中悬浮着一个投影般的电子屏,标准的播音腔从出声口淌出:“午间回顾,谨记历史。历史上的今天:火历240年,前北天极一分为四,太微与紫微各自独立;火历241年,水部要员之死的案件告破,凶手林阔由双星核心区执行死刑;火历242年,紫微第一任垣主戚天船逝世。此前他已经告病许久……”
风猎猎吹过谌钦的衣摆。回想起所有的谌钦再次说:“不知道。不过现在要是没总督的话,我可能真的混不过去吧?”
-
谌钦想迅速逃离这个北天极。
早在刚至苏醒之前,谭远蹩脚的谎言和身体上痕迹的矛盾,就隐隐彰显出些微的不对劲。只要稍一质疑,就会原形毕露,不至于被骗得团团转。
然而,谌钦在这方面极其心大。他战斗风格完全出自感觉,仗着感觉极准,只要觉得不会真正有所威胁,通通可以先不管。
……而时渝这家伙,在极短的时间就看出了这一点!
谌钦以一种非凡的耐力挺到了晚宴开始。伴随着交响乐声起,中心圆宫一层宴厅觥筹交错,他憋了半晌,终于义正言辞地和时渝道:“我要去洗手间。”
“尿遁?”时渝扬眉。
谌钦向后一摸颈侧,那里果然有个小小的针孔。经历了几天的时间,它似乎快愈合了。谌钦说:“……我要去杀了谭远。”
时渝劝道:“罪不至此。”
晚宴中心有一张流理桌般的长台,上面层叠摞着精致的食物和茶点。到处都是人,也到处都是侍应生机器人,宴台左侧摆着把极具高级质感的椅子,上面没坐着人,显然是呈给宴会的主人的。
佣兵和平民们三三两两扎堆在一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没人注意到角落这点小插曲。
然而白银三将从未经过语言系统这么混乱的时刻:
谌钦视线飘移,再次摸了下自己的颈侧,仿佛在掩饰什么情绪。
此刻,什么找到陆琛,什么太微变故,什么单停云疯了,什么在宴会大杀特杀,都好像变成一种淡化的背景音般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只剩下了脑海里漂浮着的一团黑线。
他把后颈那块皮肤磨得泛红,抱起手臂又放下,重复几次后,直接朝洗手间走去。见时渝跟在身后,谌钦又喃喃道:“……我要去洗手间杀了谭远。”
时渝笑了一声。
伴随着“当”的一声钟鸣响起,垣主终于出现在晚宴的中央。
所有人同时静了下来。
单停云身着银星礼服,俊俏的年轻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扫之前带着戾气的怒火滔天。
他别好麦,清凌凌的声音就在宴厅回响:
“我和陆上将在此感谢大家赏脸来参加一年一度的晚宴。事实上,大家的热情远超出我的想象。虽然核心区的宴厅仿照中心圆宫而建,能容纳三千多名客人,但对于太微来说,依然有些局促,之后会考虑扩建事宜。今年注定是艰难的一年,但我希望在这个晚上,大家能够抛却昨年的一切不顺心之事……”
单停云开口第一句,谌钦抬腿就走。临走前,他指了指时渝:“不准跟上来。”
然后又一摸腰间,冷冷道:“采集器还我。”
时渝郑重地把它交还给谌钦:“有事分机喊一声。”
谌钦连余额都没看,触电般地收进口袋。
时渝看着他迈出冷静而坚定的步伐,路线与他的语言系统一般混乱,屡屡差点不小心撞到人。他很少这样,只好朝对方道歉示意。于是一路道歉着,道进了洗手间。
进门第一件事,白银三将把作战计划表撕了。
进门第二件事,白银三将洗了把脸。
谌钦站在镜子前,平复了几个来回的呼吸,盯着水珠从鼻梁下落。
他又抬眼望向窗棂。那栅栏非军用制,徒手就能拆开,别人不知道,但拆开后容纳他出入是可以的。
如果谌钦现在打开它,然后悄无声息地从这里钻走,潜入晚宴的月色里。
一辈子很快就会过去,两百年,人类寿命走到尽头;三百年,机器人也会被焚化;一千年,后北天极直接完蛋;万万年以后,也许又轮到星球爆炸……
身后传来脚步声。
谌钦被打断思路,一撑台面,猝然扭头。
和单停云如出一辙的礼服,肩章上的徽记流转着暖色的灯光。
在略长的额发下,倚着门扉的青年露出一双浅色眼睛,正垂着眼睫,仔细地擦着手里的枪。
青年擦完了枪,抬头看他:
“你真难请啊,林阔。”
话音刚落,那洗手间的窗棂就受到了感召一样,牢牢降下隔层,将谌钦刚才想要和全世界说永恒的再见的念头也堵死了。
在一片寂静下,谌钦平淡道:“好久不见。陆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