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二度对视，时渝动了动嘴唇：

“谌钦。我……”

与“时渝”具有标志性区别的血色双眸一眨不眨地望过来，里面盈满了谌钦读不懂的情绪。

谌钦从来没见到时渝这么慌乱的时刻。习惯了平时总是游刃有余的态度和跋扈的性格，此刻的转变大大超出了谌钦的预料。

他所有的质问和疑似被背叛的惊疑在此时轻飘飘地流淌掉，只剩下了一片晦涩的白。

地动山摇。在地下发出这么激烈的打斗是大忌，幸运的是，这片区域坚守住了承重，没有彻底坍塌下去。

时渝立即回神。

他扣着谌钦的腕，就要把他往出口带：“先走。之后的回去再说！”

——轰隆！

岩壁深处再度传出震天的响声，一道龙索的流光灵巧地直射而出，直击谌钦的手腕！

时渝微微一顿，迅即松手！

那截注满星官的龙索顺势切中了时渝的手掌，一声刺耳摩擦，他的手被斜斩而下，落在脚边，断口则滋滋地冒着青烟。

谌钦在冲击中向后撤去，凭借本能做好防御动作，身体重重地撞击到身后的岩壁上！

谭远从洞口趟来，被眼前的激烈场面小小震撼了一下：“队长！还活着吗？！”

谌钦抽空喊道：“没死！”

然而那截龙索犹如有生命一般，一击不中，敏捷地退回去后，又如同游龙般直绕过来！

谌钦顿时睁大了双眼。

尾钩！

能复刻出这么完美的尾钩的人，除了陆琛目前还没有第二个。

谌钦自己就对这招很熟，知道如果不顺着它的力道走，很容易被腰斩。

他立刻二度躬身，龙索如游鱼般缠绕过来，瞬即一阵巨大的力量将他朝下一拽！

下一秒，被碎石掩盖的天井盖子一个翻转，谌钦在讶然这里有井中井之余，整个人直接被带了下去！

“谌钦！！”

天井盖子阖上的那一瞬间，谌钦听到对面地动山摇的一道巨响。

被这么下了狠劲一勒，腰上半愈的伤口再度传来渗血的疼痛。

谌钦直勾勾砸到地上，咳了两声，一个翻身跃起，顺着龙索的光线看去。

陆琛好整以暇地系着龙索的另一端，望来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是一间空间不大的囚室。

干硬的地面上画着宛若斗兽的涂鸦，囚室里有且仅有陆琛的身后的一座控制台和一盏小灯。唯一的出口天井被锁上了，这里甚至没有新风系统的存在，时间一长很容易缺氧窒息。

接二连三全是熟人，饶是谌钦也被气笑了。

他质问道：“是那家伙让你来找我？你都知道？”

陆琛淡淡道：“我提醒过你了。”

谌钦当然没忘记他说过的话。

——“你身边那个人是个什么东西”，直到今天，谌钦才真正明白它的含义。

他又不傻，联系到这几天时渝的态度，和“时渝”的存在，以及在互相见到时的表情和话语……当然，这一切都有可能是骗局，给机器人易容的难度比人类简单得多，自己身边的机器人，也许只是总督派过来的眼线杂兵之一。

不过，谌钦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登时脊背发凉。

时渝曾经说过，自己在母星时，每周都要做一次记忆储存。后来时局更迭，他被处死，自己则以机器人的方式重生了。

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这当然也有可能成立。

那就是——

身为人类的“时渝”，活了下来！

端详他表情，陆琛冷傲地一抬下颔：“想通了？”

“……”

谌钦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怎么会为总督做事？”

“我没有为他做事，我是为了自己。但凡有利于我的人，当然都有可能合作。”陆琛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把我的血仇报得差不多了，你是最后一个。”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谌钦冷冷道：“你想杀我？”

“你觉得你应该活着吗？”陆琛反问他。

谌钦沉默。

又是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琛每一句话都尖锐地带着刺，仿佛要把和过去的根源有所接触的人都鲜血淋漓地扎穿。

谌钦当然知道他在恨什么，因为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杀死智恒。

在单兵作战上，无论是向泉还是智恒，都不是陆琛的对手。一旦真的开打，为了不真正扰乱军心，就只能先逃跑。

防空洞里的隐蔽空间是谌钦发现的，这里是一块小小的记忆晶石产出地。

他带了药进去，但智恒的伤口迟迟没法处理，这一空间的条件不好，伤口感染，就发了高热。

拖着一个伤者，更没有办法出去和陆琛硬刚，于是三人在这个地方躲了两天一夜。

向泉勉力给智恒喂完药，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

看他沉沉睡去，才说：“我想小咪了。”

“那就好好活着。”林阔提醒道，“你俩要是死了，猫没人养，会被人道处理。”

在被追杀的当下，谁也没敢说自己能活着回去。这里离北天极核心区又太远，就算想着躲回领导部，路途也十分遥远，变数太多。

“可惜记忆晶石不能吃，”林阔随口道，“不然还能再撑两天。”

“……说真的。”

向泉沉吟一瞬，突然道：“陆琛不会杀你。我们要是走不掉了，就把线索存放在这些石头里，你带着它，到领导部揭发陆琛，让他也下去陪我们。”

林阔：“活着把他送下去不好吗？”

向泉笑了下，没有继续开口。身边的智恒艰难地呼吸着，高热和伤口显然让他十分难受，看上去已经很难挺过今夜。

林阔静静地凝视智恒片刻，倏然站起身。

“就这么拖着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