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感觉确实有些僵。
空地边上、仅供演出的地方,有不少身强力壮的异化体在表演胸口碎大石。他们没和少数幸运儿一般保留声带,只能发出叽叽咕咕的语气词,但做起这个来倒是轻车熟路。
本垣人见怪不怪,新来的外垣人总得图个新鲜。围着的一圈儿观众发出一阵叫好声:“好!!”
那表演的异化体得了鼓励,看起来更加热情了。
谌钦望着这副景象,微微低下目光,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来到天市垣之前,从来没想到异化后还能这样,都是直接开打。”
“天市的异化体,除了外表和语言,和没异化的人没什么区别。那紫微和太微的那些,把他们都杀了,是不是也已经把他们的活路堵死了?”
时渝:“……”
谌钦:“异化、星质和兵,都是属于新府王都的东西。你是那里的人,我想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时渝稍扣谌钦的手腕,将它拉下来点,随即咬了一口他手上的糖糕。
“我不是学生物的,不知道。”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时渝答道,“不过,就我所知,异化是一种不可逆的改变质。当异化的那一刻,会永远停留在这种状态。这些能保留意识、声带或神智的人,既不会加深异化程度,也不会治好。反过来说,如果已经到了无法保留神智的程度,那无论如何也退不回去。你不用太担心,因为到了这种程度,它们和死了没区别。”
在谈论这些事时,时渝的语调仿佛和在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
谌钦早对小机器人的性格心知肚明,知道他是在安慰,又问:“没办法治,有办法防吗?”
时渝的动作稍稍一停。
他点了下头:“有。打造我的材料,都是经过新府王都特殊处理的,因此,只要有我的一部分在身上,就不会受到影响。”
两人说着,一并望向了三十三星官轻剑。
……也难怪,针对“时渝”想向戚阳守下手,时渝会说“我有我的办法”了。
时渝探过身来,微凉的指尖碰了下谌钦的眉心。
他的语气有点无奈:“我都答完了,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谌钦慢吞吞吃起他那份糖糕,强调道,“我是习惯不做表情。”
时渝漫不经心打量着他,嗯了声:“你问完了,那轮到我了?”
谌钦点头。时渝便问:“少将,王都日报记者想采访一下,你谈过几次恋爱?”
谌钦:“………………咳!”
他差点被糖糕呛着。时渝把他手上的梨汁推给谌钦,谌钦一气儿下去三分之一,好歹缓过来了,才问:“干嘛问这个??”
时渝:“好奇。”
谌钦还真斟酌片刻,认真道:“没有,我以前根本不会想恋爱结婚的事。当时经历的危险和事情太多了,什么都比这个重要。”
甚至在战况明朗、有望退居前线时,白银三将也从未考虑过这些。毕竟那时候压在肩头上的、血淋淋、沉甸甸的东西太多,根本无暇顾及私情。
“哦。”时渝单手撑着下颔。
聊天的间隙,时渝又点了一份流心馅饼。馅饼散着香味和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
像是到了某种时机,时渝忽然戳一戳他:“看。”
谌钦:?
顺着时渝视线的方向,谌钦一回头,见过无数次的流光如若烟花绽放在夜空,又如同飘扬的雪一般,尽情洒在天市的土地上。
他曾经只见过时渝用来杀异化体、或是扫除天灾,却从未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象。夜市的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驻足在原地。
旋即有人惊呼:“妈妈,快看——!”
再循着声源望去,在巷道不远处,热河裹挟着星点流光,像地上的银河在流动一般,光彩耀目、美不胜收。
天市的人大概未曾见过这种奇景,他们鼓起掌来,欢呼、吵闹和掌声混合在一起,没人看胸口碎大石了,就连表演节目的异化体也把石头一扔,吊着脑袋去观赏这一番罕见的景致。
……在纷纷扬扬的、雪一般的流光里,谌钦转而望向时渝,小机器人坐在长桌对面,慢条斯理地切了一块流心馅饼,尝了一口。
血色的双眸里也点缀了一些微芒,让他的眼睛看上去闪闪发亮。
“现在呢?”时渝问。
谌钦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曾经在水部府邸里,设想过很多次模糊的“未来”。或许他会顺利地和“未婚夫”结婚,成为林岳涛的筹码之一;也许新府王都压根儿不会想起这件事,他会被送去战场,然后死在外面;也许他运气好,不但活着回来还名声大振了,那就和林岳涛分家,自己出去住,走一步算一步。
很久之前,智恒问过“你从来没考虑过以后想做什么吗?”,当时他的回答是“没想过这么远”,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根本不确定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
——然而。
“……很好,”
谌钦不但要在心里说,还要讲出来。他轻轻地笑了,耳根有一点浅淡的红色,“我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卷三·晨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