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钦盯着“他”,一句没吭。
三十年过去了,即使异化的面庞已经和记忆里出现很大的不同,那令人作呕的腔调倒是一如既往。
时渝一手提着他们的行李,红眸视线上下飞快一掠,了悟地牵了下唇角:“谌钦,这谁?介绍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时渝又变回了青年。
他头一次喊谌钦名字,声音低低的,自带一阵信服度。
谌钦也跟着装死:“不认识。林阔谁啊,他认错人了吧?”
林岳涛:“……”
时渝看也没看他,把行李提一提:“那换个地方?”
“走。”谌钦干脆回答。
眼看着这两人真的打算无视他,林岳涛打了个手势,随行的军官就齐齐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别急着走,儿子不认父亲,父亲还认不出儿子吗?”林岳涛笑道,语气有点森寒,“林阔,你这么说,可就让人有点心寒了。”
他使了个眼色,军官跟着就要拔枪。
谌钦眉头紧锁,目光沉沉,这回是真动怒了。
他的手也跟着搭上腰间,剑鞘里封着三十三星官轻剑:“说了不认识你,别林阔林阔地叫,讲得好像你很在乎这个儿子。还是说,你被杀一次不够,还想被砍第二次?”
核心区入口港,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它即将降至冰点时,时渝倏然拍了拍谌钦搭在剑鞘上的手,动作很轻。
“初来乍到,不至于打起来。”时渝朝谌钦说。
时渝说完,又上前一步,自若地在几近凝固的气氛里走近林岳涛。
“不好意思,真不记得了。林阔火化五年,理解你丧子之痛,不过也别这么热情吧。”
林岳涛觉察到这张和总督一模一样的脸,悚然一惊。
尚未开口,时渝就顺着握手的动作,一把按住他的肩头。
他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只是异化,不代表完全死不了,别太坚持。这大礼我们不想接,再有一回,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从外面看,他只是简单拍了下林岳涛的肩膀。
然而只有当事人清楚,这一按用了几乎能把骨头碾碎的力度。
林岳涛脸色几番变化。
人固然还是怕死的,他考量斟酌一下,终究示意军官退后,做出了让步。
“我只奉总督的军令来邀请你们,不用这么过激。”林岳涛侧一下身,露出身后的陆行机甲,“船乘这么久,也累了吧。不如回去休息?”
后北天极的丧家犬一条,也能有喊“回去”的地方?
谌钦想讽他,按捺住了,眼神不在笑似地问:“去哪?”
“水部府邸。”
核心区的陆行机甲和区外的配置就显露出了极大的不同。
观光式的设置,内部宽敞,甚至配备了独立的营养仓和雅间。
机甲内的随从给他们开了一扇雅间门:“回去还需要半天。您可以在这里休息,期间不会有人来打扰。”
“有劳。”谌钦说。
他没等时渝,沉着脸,自己先进去了。时渝跟在他后面,环顾了一圈雅间,顺势把门带上:“那家伙真挺大阵仗,死了的亲爹都能给你回锅炒了端上来。”
谌钦坐在软椅上,没答话。
见到林岳涛的那一刻,除了心烦,他还隐隐地感到了一丝恐慌。
如果“林岳涛”其实没死,那这三十年里,他还用这样的身体做了什么事?
如果死人都能这样复活,除了他,还有没有别人变成了这样?
比如一直找不到尸身的——
面前传来“啪”的一声响,时渝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引回他的注意力。
“少将,”他闲闲道,“异化也不是万能的,再杀一次就没法回锅了。另外,你当初杀完,没盯着他咽气吧?”
谌钦一顿:“你怎么知道?”
“你表情挺好读。”时渝挨着软椅靠背,语气真诚,“其他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是没断气就被异化了。”
心结稍解,谌钦按了下额角,突地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
——如果林岳涛在死前就异化,而“时渝”又是异化的源头,北天极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故,或许是一场早就预料好的、彻头彻尾的实验。
时渝若有所指地一望,谌钦也立刻掐灭了后半句话。
在“时渝”的地盘里,他确实产生了一丝受制于人的感觉。
转念几下,谌钦松了口气:“……是我着急了。”
“问题不大,”时渝说,“谁遇上这种事都会着急。”
陆行机甲缓缓前行,照映出核心区的内部景色。数不清的悬浮磁轨交错分布,星官的蓝光几乎能映成一片蓝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