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谌钦问:“所以你想拜托时渝做什么?”
没等小胡开口,他又接着说:“……无论你想求什么,救他还是拉他一把,这话本身就不对。你觉得时渝是你达成理想的殿下,你问过你家殿下理想是什么吗?”
小胡闻言一愣。
谌钦道:“他是不是还说过,觉得我和他相似?”
相似的家庭,相似的父亲,相似的被骗得团团转的经历。
“时渝”曾经问过“为什么你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也许不是问谌钦的,而是在拷问自己的。
得到谌钦的回答,就好像能得到另一个“自己”的回答一样,好受很多。
但始终是不一样的。
“别什么都幻视,”谌钦最后说,“东西丢了就找。还要别人喂到你嘴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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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钦听完这一段过往,不想和小胡废话,埋头先走,作势尿遁。
“很精彩。”
时渝跟在他后面,倚在门边,捧场似的发表了如上评价。
“……”谌钦问:“你不和他说点什么?”
“我能说什么?”时渝学着他的习惯回答,“我只是一般路过的无关人士。”
谌钦闷着没说话,却不是因为被呛的。
北天极和王都有着一定的文化差异。
人们也许会虚无混沌地过一辈子,也许精神自洽到不需要任何外物的帮助。但或者,二者也会有一些相似的部分,会有非常重要的人和事。
谌钦有过,也失去过。
所以他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谌钦问他:“你以前也有吗?”
时渝:“什么?”
谌钦:“失去这些……最重要的东西。”
突然聊起过去,时渝惊讶地挑了下眉。他回答道:“我没有。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跃迁了一下。”
谌钦依然没有接话,他的神情在回廊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安静。
时渝瞥见这一幕,动作稍顿。随即抬手,食指刮了一下他的颊侧,把谌钦的注意力引回来。
“别这副表情,少将。”他声音很轻,“我来北天极,不是为了看你可怜的。”
那是为了什么?
即使谌钦不问,他也很清楚。
所有人无数次强调,王都人普遍只在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会为此付出一切,谌钦再如何迟钝,也不会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含义。
但他们之间依然保持着一个微妙的、随时会满溢出来的平衡。
他抬起眼帘,看了看始终站在一步之遥的时渝。
谌钦隐约有种预感。
小机器人可以永远站在这个位置,永远也不向前走一步。
……也就在这时,谌钦倏然理解了,“时渝”的那一点微妙的恨意。
也许不完全是因为,时渝有他没有的东西。
每一个“分身”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极端和毁灭。因为他们同源于一个人的记忆,基于同一个人的性格。
所以在王都时,他们能毫不留情地践踏“时渝”的所有;来到北天极后,“时渝”又设计了一场白银三将的死,并让小机器人看到这一切。
但是,在天市时,谌钦问过时渝,是不是还想着炸核心区。
时渝说“没必要”。
这并不是小机器人多么无私、多么体谅。
只是太专注于重要的事,所以不需要其他的“累赘”。
那他自己呢?
谌钦稍稍偏转过脸颊。
谌钦甚至想不出来如果小机器人现在说要拆伙,他要怎么继续往前走。他曾经考虑过,让那些总督、分身、核心区的破事都滚一边儿去,可以回新屋去——他已经不把水部府邸当成自己的家,只待过一个月的新屋明显更重要些。北天极变成冻原太早了,但它的前身其实是个美丽的星球,有许多事物冰封其中。
不是为了任务,或是为了其他人。只是单纯希望——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谌钦仍然能给外星人带来一点小小的北天极震撼,告诉他这里值得。
他希望由自己亲口告诉他。
谌钦叹了口气,没头没尾地答:“我完了。”
时渝:“……?”
没等小机器人追问出是哪里完了,门就被天笙重新打开。
她一出门,先是用诡异的神情上下打量谌钦。
看两人没有出现衣衫不整的迹象,才问:“你尿遁完了吗?”
通常来说天笙总是来得不那么巧,但这一次她简直来得刚刚好。“没有遁,”谌钦心中感动,火速纠正她,“不要乱说话。”
天笙呵了一声:“随你。我反正是来给你看个东西的。”
她把光脑打开,转向谌钦。
上面是一封公邮。
这一看,谌钦顿时把什么“完了”“新屋”“重要的东西”都暂时收拢起来,给大脑腾出反应的空间。
谌钦看看时渝,又看看天笙,最后看看信件。
他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浏览了好几次,才确定上面的话是真的。
“水部府邸转让通知——总督送了你一套豪宅。由于你目前没有可用的账号,信件转到了我这里。”
天笙替他读了,语气格外微妙:“你阔了。这就是林阔吗?”
谌钦:“……”
对于这番冷笑话,时渝并没有接。他微微眯起眼睛:“那家伙不可能白送东西。少将,你的回锅爹,大概是出什么事了。”